两人从客栈出来,赛什侧脸一看阿奎纳斯,吸了吸鼻子,随口问道,
“没喝酒?”
“这话可真是伤人,”年过四十,兜腮胡子的船长捂住自己的心口,一副受伤的表情,“我在你的心中难道是那种人么?”
“实话说,你是哪种人,我真不知道——”
两人来到一个路口,赛什停下来,想要确定一下接下来的路线,阿奎纳斯一拍他的肩膀,往右一指。
赛什左右看了一眼,颔首同意,跟他走进了岔路。
船长一边往前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巷子里的各个角落,
“想不到你对我评价还挺高。”
“当然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盟友。”
“赛什,我觉得吧,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你好歹是个有证的书吏,混得这么惨,我要是你爸,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得了吧,那家伙在乎的不是我们,从小就不是,这段时间我常常回忆小时候的事情,但每一次想起来爸爸,他不是在工作,就是……”
“至少还有个就是嘛,你爸爸也不是完全对你们没感情。”
“他不工作的时候是在教训我们。我们两兄弟都挨了很多打,弟弟身上很多瘀伤到现在都没消掉,那之后爸爸就没怎么打他了就是了。”
“瘀伤到现在没消掉?”阿奎纳斯面露疑色,但很快眼神中的慵懒瞬间散去,伸手拦住了赛什的去路,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远处的巷子里。
赛什点点头,后退两步,直到后背贴墙,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赛什,我是没读过什么书啊,但是,你听说过一个概念叫胎记吗?”
阿奎纳斯伸头一看,巷子的另一头走出来一个醉鬼,晃晃悠悠地穿了过去,船长耸耸肩,手背一拍赛什的胸口,示意他继续往前。
两人走回路上,赛什说道,
“我当然知道,但瑟努身上的东西是十岁左右开始有的,而且全是红的,而且全在后背上,你见过那种年纪长那种胎记的吗?”
“这个我是没听过啊,但是你弟弟有点晚熟不是,搞不好胎记也长得晚呢?”
“够呛,欧卡说他小时候长的比猪仔还快……咱们快到家门口了。”
“这地方人不多,会撬锁的话,你的门不是问题。”
“……又是死路,绕来绕去总是同一个问题。”
“你要是再帅一点,这身衣服再捯饬一下,这问题好解释一百倍,她是个女的,你是个男的,对吧?”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赛什一边打量着街口的人流,一边等着阿奎纳斯开门。
船长先检查了门锁,门缝,门栓,再一点点往里推,推到能看见门缝的位置,又突然加力,一鼓作气完全推开。
没人。
至少明面上看不见。
两人走进屋里,把该检查的位置大概检查了一遍,终于到了厨房的后边,有了一点收获,不大,但足够了。
查明情况之后,两人回到了餐厅里,赛什从随身的文具箱掏出三块面包,一个小罐。
罐子打开,阿奎纳斯一皱鼻子,习惯性地从某个地方掏出来一支跟他脸一样大的烤鹅腿。
两人吃了一阵,阿奎纳斯看了一会赛什面包蘸酱,咽下口里的鹅腿,下巴慢吞吞空嚼两口,把腿放到一边,
“赛什,你知道吗?”
他倒一点酱出来到自己的面包上,
“我曾经在海的另一边,一个叫做布里亚的小村子待过,那村子偏得鸟都不愿意去,但是在那么个地方,有两个特产,世上独一无二的特产。第一个是咸肉酱,用的材料很简单,但工艺好,成品非常好吃。”
“咸肉酱?你是指的……?”
赛什皱着眉毛说道,他意识到了这个话题的方向。
“对,就是姐姐最拿手的那种,但那地方最有名的特产不是肉酱,而是杀手,那儿出整个海上最好的杀手,”阿奎纳斯把抹了酱的面包送进嘴里,“做那个肉酱是他们的一种训练。用乌贾果的汁液来保存人血也是那儿的手段。”
“……但这个不是咸肉酱。阿奎纳斯。”
“这不是,但能够日复一日制作出这种东西的人不会太粗心莽撞。那边要是想明白了要动手的话,今晚会很长。”
他咽下口里的面包,看着厨房的门。
赛什用食指从碗里把剩下的酱末抹进嘴里,
“我知道。”
……
两人坐在桌前,看着厨房的门。
火烛已经灭了很久了,桌上的东西也从残羹剩饭变成了绳索短刀。
阿奎纳斯耐不住烦,虽然眼睛没走神,但一开始敲了一阵的桌子,后来自己也觉得太响,就改为敲自己的手心,两只手来回倒腾,还缩脖子抖肩膀,带着节奏。
赛什脑子里有事,静不下来,这段时间完全找不到瑟努的线索,弟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阿奎纳斯跟他提到过一些可能,但无论是被带走到其他的城市,被有权势的人关押,还是已经……都不是让人安心的想法。
他知道现在船长还愿意陪他折腾,因为眼前就有事情,但如果像这样杳无音讯下去,阿奎纳斯之前的生活迟早会找上他,他不可能一直这样留在这里,每天走街串巷。
赛什也是,雪的事情已经拖了太久了,他虽然不是很担心她的安慰,但一直这样下去,不去找她,始终心里挂着也不是个事。
还有这座城里的这些事情,“盲先知”到底是谁?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神威过去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情到底是——
咔。
厨房里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赛什的思绪,阿奎纳斯做一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拿起桌上的东西,缓缓起身,赛什紧随其后,两个人来到厨房的门前。
之前他们就发现厨房为了排烟而设的天窗上有一些摩擦的痕迹,便在天窗口布了一些干树皮,只要有人进来,一定会弄碎,发出响声。
两人在门前等了一阵,没听见动静。
赛什胸口涌起一阵不安,他立刻伸手打开房门,却没有看到天窗,整个厨房里一片漆黑,而且黑得透着一种朦胧,这黑暗似乎有生命,会动。
他暗叫不好,立刻想往外退,然而还没有等到他迈步,强烈的无力感从全身袭来,他脚跟一阵剧痛。
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