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觉还未睡沉,林嘉便回来了。
“怎么?还不乐意回来?”林嘉听到他那师傅高高在上,笑声一层一层地在大殿里荡开。
他抬起头“给你你乐意?”
玉琨一噎。
这分明刚刚还是一副闷闷不乐样子这干脆就直接生气了?
都不走程序的?
另外几个弟子眼观鼻闭关心,也就只有那大师兄嘴角仍是噙着抹春风化雨的笑容看着自个儿的师弟和师傅呛声。
玉琨盯着林嘉看了半晌。
林嘉也就一直瞪着他。
终于还是玉琨挥了挥手,让林嘉滚回自己的居所了。
林嘉今年才二十三,玉琨座下的弟子数着他就是最小的,修为却并不像年纪那般。
林嘉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是因为师傅,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跟师傅对着来。
师傅说他们不能随意下山,修道更是要一心清净,可他偏爱下山在那尘世间撒泼打滚。
他也不爱做什么高深莫测的大师,他毕生的心愿也不过就是想做个游戏人间的纨绔。
越多人骂他混蛋越好的那种。
他刚进来的时候不是没人说闲话,但修为一上来,所有人的不满都只能被憋回肚子里去。
即便那修为靠的不是他。
而是一颗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内丹。
他一直都记得的,怎么能记不住呢?
林嘉对着迎面的师弟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也不知道对着谁吹了个口哨,惹得新来的女弟子红了脸,随后就痞笑着御剑扬长而去。
他的屋子单占了一个山头。
雾气飘渺的,临着那天河也近。
天河说是天河,也就是他们这一扶摇派的“龙脉”了。
内里蕴含的灵气是扶摇派那么多年稳占了三派之一的底气和倚仗。
但那也不是谁都能喝上一口的就是。
也就几位长老和那么几个人有能耐取。
林嘉叹了口气,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
总觉着这床没那床软。
他跳下床,随意地捏了个诀,又用手拍了拍,这才满意地躺上去。
他林嘉的灵力好像一直都是用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上,整个扶摇也只有他还坚持着必须睡觉。
也不知道之前这个位置的人又是怎样。
林嘉装着满肚子的事情,躺在床上睡了去。
林嘉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城隍庙旁是一条十分热闹的小巷。
不久前朝廷刚开放了夜市,现在晚上就已经是一片灯火辉煌了。
林嘉家是卖烧饼的。
“林家烧饼,吃过的都说好。”林嘉站在摊子旁,笑嘻嘻地叫卖着,眼睛里倒映着人间的灯火阑珊和一个红彤彤的糖葫芦摊子,即便只是看着也开心得很。
林父坐在摊子后,只有在有客人的时候才满面堆笑。
但买烧饼的人并不多。
林父之前还会抱怨说是朝廷对市的限制太严格不给小贩活路,可现在却是没有什么理由继续抱怨了。
他低沉着面色,又一次背着剩下几乎是半筐的烧饼回了家。
林嘉蹦蹦跳跳地冲在前面,撩开门上的帐子便飞扑进了林母的怀中。
把林母撞得躺回了床上。
林父叹了口气,将烧饼收了起来。
近日净是些赔本的买卖。
他瞅向林母,心情有些沉重。
第二日仍是背着那烧饼带着林嘉去市上叫卖。
看着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儿子,林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林母病了,很严重。
这几日身子愈发不舒服了,但在林嘉面前两个却都是很默契地粉饰太平。
可林嘉不是个傻子。
随着林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林父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不如了。
林嘉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闻到不一样的味儿了,更何况林嘉本就不迟钝。
于是小孩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少了起来,只有在林母面前,仍还是那样笑着。
家里的情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林父甚至已经不再出去卖那烧饼了。
家里一些值钱的存下来的几根簪子和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林父拿去典当了——给林母养身子。
可林母最终也还是没有熬过去。
林父像是受不了林母去世的打击,很快也扔下林嘉在床上咽了气。
小林嘉似乎是就要成为孤儿了。
师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带着一个温柔俊秀的大师兄。
玉琨一身青衫,持着拂尘,救世主一般地降临。但无论林嘉怎么求他,他却仍是说林父已经去了,他救不得。
林嘉最后其实是带着些不满跟玉琨回山的。
仙人分明是无所不能的,他却不愿意救自己的父亲。
他莫名其妙地成了扶摇的二师兄,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这下是真的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只是他借助的不是风力,而是师傅和一颗内丹。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门派内不满的声音简直就要冲破师傅的大殿了,明明下面有三师弟四师弟什么的,他一个后来的小屁孩,却是上来就占了个一时空悬的二师兄。
就连天赋测试他都没有通过。
说白了,他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但师傅仍旧是执拗地让他占着这个位子,就连平时温温和和的大师兄都翻了脸,跟师傅一起压下来所有的声音。
然后他就拿到了那颗内丹,吞了下去,化为己用。
修为上来了。
他自然是一时风光无限。
他是感激师傅的,他后来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他就是乐得跟师傅对着干。
也许是因为别人都有拜师宴而他没有也说不定。
但直觉里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到底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林嘉像是走在河边,前面是一片迷雾。
这似乎不再是过去了。
脚下的触感温暖而又柔软,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上来。
林嘉赤脚走在海边。温暖的沙滩和阴云密布的天空包括前方一片深蓝的雾气都令他感到极度不适——想要逃离。
林嘉皱着眉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哗地从梦中惊醒,起了一身冷汗。
一时也就呆坐在那里,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良久才从床上下来,御剑去了膳食斋。
也不是饿,就是突然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