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面前站着的小姑娘,脸盘圆圆,眉眼儿弯弯,头顶扎着两个小髻,又穿着一身粉红,很是娇俏可爱,实在是不能联想到前些日子那个脏兮兮的小夫诸。
听她一声声叫着“师父”,旁边栖暮又斜瞥着我,分明在瞧我笑话,我只好干咳了两下,掩饰下尴尬,故作镇定,说道:“小姑娘,这可不是胡叫的。”
可面前这小丫头去却一脸认真的回道:“师父,我可不是胡叫,您当日救了我一命,往后我就跟着您了,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呦,很是心诚嘛,这么忠心的小徒弟,我瞧着都眼热了,师妹不如收下算了。”
我听着他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想骂他又只能忍着,怎么说也是长辈,便直接忽略,对着她继续说道:“都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且你家也帮过我的忙,如今这是一报还一报,两清了。”
不想这小丫头口齿伶俐:“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父的忙我也没帮过,而如今我报的是师父救我之恩,怎么能混为一谈呢,那我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了,难道师父受了救助还能不报恩吗?”
我竟还有些不好反驳:“那,自是不能的。”旁边栖暮却‘噗呲’笑了出来,我只得用眼神狠狠剐了他一刀。”
我只好继续耐心的同她说道:“你需知道,我们这事很是复杂,我知道你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可我也不用你报恩,你跟着我岂不是耽搁了自己,辜负了我的一番相救心意。”
“师父这话不对,我跟着师父怎么会是耽搁了呢,师父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跟着你也能惩恶扬善,积累善业呀。”
我看着她这一派天真的样子,真正是哑口无言,一边栖暮却是好心情的呷着杯中酒。
这顿饭许是我吃过最热闹的饭了,小姑娘看着不显,谁知竟是个话痨,就是无人应答也能自个儿说着,好不容易饿了,才只顾着吃饭歇下来。
等我吃好了,才准备说两句话,便听得她说:“师父,师伯,我要回去睡了,我娘说了,我年纪小,得按时睡觉,不然小孩子家家的会长不高,不漂亮的。”
我听得她这话实在是可爱,便点点头,说:“快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收拾了。”
待到院子里只剩下我与栖暮两个人,才算真正清净下来。
“她是怎么过来的?”
“自然是她家里人送来的,说了认你做师父,我又不好替你决定,只好留下了。”
“你当我不晓得,你就是要看我笑话,我这样的哪里会教人,况且我又没成仙,她跟着我算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我可管不了,我看她是跟定你了,那日她叔父走了以后我还听她念叨说,要是被你赶回去了,她爹可要把她皮给扒了。”
我忍不住好笑,看向栖暮时见他也在笑,想着留下她也不无不可,便问他:“那这几日里她可有给你添麻烦。”
“是有些,但也还好了,可不比你当年,要不是梓归回回给你收拾,你……”他还没说完,便变了脸色,两相沉默了一阵子,我听得他开口叫了我一声:“枝枝。”
我知道他要和我说什么,我如今还没到能同人平静的谈起这事,只立马打断他:“我知道,我累了,先回去了,天晚了,你也早些回吧!”说罢便转身走了,也没注意他回我话了没有。
进了卧房,还和我当年走时差不多,没什么大变动,可我靠在门上,却一点也找不到当年我常常欢喜的心情。
夜里,我躺在床上,摆弄着本小册子。
那时梓归才没了,我不信他回不来了,失魂落魄的去了趟东海,月白家里典籍很多,各种奇奇怪怪的法术更是记载了不少,最后总算被我们俩翻出了这本。
我同月白说,往后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和她整日里顽在一起了,我要把梓归找回来才行。
她最是容易动感情,含着泪抱着我说:“枝枝,你定能找着他的。”
一想到月白哭哭啼啼的模样,我总忍不住鼻子发酸。
翻来覆去的,我估计自己是睡不着了,便出了房门,绕到了后山。
现在已经入了夜,伴着阵阵清风的是沁脾凉意,我瞥见栖暮坐在那,正想着是不是要绕回去,他已经回头望见我,避无可避,我便靠着他旁边坐了下来。
从前我同他嬉笑怒骂,话多的讨人嫌,如今坐在这里却不知怎么开口。
“枝枝,别走了。”他不悲不喜的同我说这话。
我正愣神想着往事,听得他这话,醒了神,却不准备答应他。
我努力的扯出一抹笑:“你知道的,梓归还没找回来呢,他是妖,也没什么投胎轮回的事,那三魂七魄,我得都找回来才行。”
栖暮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这世间如此之大,你上哪儿找去。”
我看着他:“再大总有个尽头不是。”
四目相对,他有些憔悴:“留下来陪陪我吧。这山上只留我一个人,太冷清了。”说罢,自己又苦笑着说:“这世上啊,总是痴情人活的最苦!”
他眸中里的难过,多的快要溢出来了,可我帮不了他,这世上因果循环的,谁又能帮的了谁呢?
夜深时,栖暮已经回去了,后山只剩的我一个,回忆到我五感皆具时,同梓归初遇。
那时我也是这后山里的一株荼蘼,无知无觉,亏得他每日来我这修炼,让我沾了他一星半点的灵气。
初修得人形,正是盛夏,太阳明晃晃的,甚是讨厌,我看见他远远的,朝我走来,看不清面容。
他那天照旧来修炼,看见我,有些奇怪,他说:“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彼时我法力不够,只成了一个小娃娃,心里烦燥的很,但看他于我也是有恩,便耐住性子,回道:“我在等你啊。”
他那时也只是个小小少年模样,竟是红了脸,我觉得好笑极了。他就蹲在我面前,近的能闻得到他身上的梓树味道,还能看见他脸上的细小绒毛。
如今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像未成形时待在无止尽的孤独里。
月光惨兮兮的照下来,“梓归。”我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可这里寂静极了,没有谁应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