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上三竿,云楚侧躺在华美的床榻上,迷迷糊糊的睁开朦胧的双眼,有些睡眼惺忪的看着身旁的锦被,显然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没缓过神来。
片刻,云楚翻了个身,姿势极其不雅的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哦不,是“太”字,长出一口气,仰面朝天的看着房顶。
似乎觉得姿势不太惬意,云楚再次翻了个身,面朝茶几方向的侧躺着。
一抹欣长的白色身影正坐在茶几前,小口品着散发着清香的上好碧螺春。
见云楚醒来,白夜行放下茶杯,侧着头瞟了一眼云楚,似笑非笑道:“醒了?昨夜睡得可还好?”
云楚腾的坐起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白夜行,没好气道:“你他娘的是来索命的?这才什么时候,你就来了,就不能叫我好好睡个觉?”
“现在是巳时三刻,整个皇宫大概也就你一人还在床上躺着了。”白夜行清清淡淡答到,“况且,昨日你亲口答应我可以随时找你去挑选功法,我没有挑完剑之后直接来你这里已经够不错的了,你还嫌我此时来打扰你睡觉?”
云楚自知理亏,便闭上嘴不在答话,把床头的衣服拿近,见白夜行仍坐在茶几前一口口细品,便咳了两声。
白夜行有些疑惑的看着云楚,显然不明所以。
云楚有些无奈道:“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啊?”
白夜行挑了挑秀气的细眉,嘴角微微上扬不再说话,起身走出寝室。
房外,阳光明媚。侍女清影在院中一座石桌旁候着,见白夜行出来,起身行礼道:“白公子,殿下还没有醒吗?早膳都已经热了四遍了,若是殿下还在休息,我就叫膳房重新做一份。”
“不必,他正在更衣,一会儿就出来了。”白夜行答到。
清影应了一声,片刻后又将两弯柳眉蹙起,问道:“白公子,您确定殿下会吃这些热过的早膳?毕竟殿下养尊处优惯了,难免有些娇气,不如再给殿下新做一份……”
不等清影说完,云楚就从房内大步走出,见了两人身旁石桌上摆放着的早膳,顾不得与清影打招呼,坐在石桌前便端起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饭菜狼吞虎咽,清影见了一向挑肥拣瘦百般挑食的云楚大快朵颐,便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下去。
云楚一番风卷残云,把桌上丰盛的早膳消灭干净后,不雅的打了个饱嗝,接过清影递来的银制牙签剔着牙,示意清影可以退下,便冲坐在对面的白夜行咧嘴一笑。
白夜行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问道:“吃好了?”
云楚点了点头,笑到:“差不多了。”
“该走了吧?”白夜行继续道。
“嗯,但是我不去。”云楚悠哉悠哉的剔着牙,回答道。
“你叫我自己去?”白夜行疑惑道。
“你自己去的了吗?”云楚睨了一眼白夜行,指了指从白夜行来时就一直坐在院内小湖旁凉亭中一袭棕黄色衣衫的中年人,继续道:“胡伯带你去。”
说话间,亭中中年人也向这边看来,云楚招了招手,喊了一句胡伯,中年人便向这边走来,步子不大,但竟转眼间便到了云楚面前,可见这名中年人的修为武功显然也极为不凡。
近前来,中年人恭敬道:“胡明见过三皇子殿下。”
云楚连忙托起作揖的胡明,道:“胡伯免礼。麻烦胡伯带这位白公子前去麒麟堂挑选功法了。”
胡明点点头,扭头微微打量了一眼白夜行,便示意白夜行跟上,对云楚打了个招呼便向麒麟堂走去。
云楚目送胡明和白夜行走远,回过身来,低声吩咐院内的仆役道:“备车,去云天苑。”
云天苑,继麒麟堂之后的第二大离云禁地,昔日楚贵妃的居所。楚贵妃不喜宫殿,独独钟情于院落,便居于云天苑,潜移默化之下,云楚便也对院落情有独钟,故而居于华安居。而二皇子的居所虽叫做雁翔居,却是座实实在在的宫殿。
马车碌碌前行,半个时辰后,停在早已无人居住却不显得荒凉的云天苑门外。
云楚下了马车,独自走进云天苑内。
云楚轻车熟路的绕过前院的一干房屋,径直走向后院。
后院较之于前院便荒凉许多,也空旷许多,没有前院林林总总的建筑,只有一片茂密幽深的树林,以及树林深处的一座墓碑,墓碑前插入地里的一柄剑。
云楚缓缓漫步,走进树林,在墓碑前驻足。
缓缓跪下,云楚把头深深埋在地上,清芬的青草香钻进云楚鼻中,云楚轻声道:“娘,我回来了。”
“娘,您还好吗。”
“娘,小楚想你了。”
“娘,爹的白头发又多了。”
“娘,我遇见林音姐姐了,她把李姨的玉明镯给我了。”
“娘……”
幽深的树林里,只剩下长跪在地的云楚,在低声自言自语,不时响起几声清亮的鸟鸣,与云楚作伴。
……
离云王朝,共有七王九州,除去由中央直接统辖的麟州,其余安陵王统一州,幽平王统三州,冀北王统两州,剩余两州由于处于边境,常年战乱,则是大皇子云术带兵统辖。
远离都城太安的许州,是藩王幽平王云锡的封地。
此时,王府深处,聆天阁顶层,一袭深蓝色蟒袍的幽平王脸色阴沉的坐在太师椅上,身旁恭谨的站着一名脸色苍白略显病态的儒生。面前的方桌上摆着一封密信。
一封来自都城太安的密信。
更准确的说,是来自皇宫的密信。
“皇上这次是玩真格的了,已经朝云翳下手了。”幽平王阴鸷的说道。
站在幽平王身旁儒生模样的人答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云翳这次偏偏要挑三皇子游历时下手,没得手不说,诸多得力手下都有去无回,连他自己都险些交代在李欲骅手上,当真是不自量力。”
幽平王阴恻恻的一笑:“他死了无关紧要,但如若是他招供了,这可就是个大麻烦。”
儒生轻轻一笑:“这事何须王爷费心,只消属下去办便可叫云翳老老实实,不吐露半字。”
幽平王赞赏的看了儒生一眼,道:“如此甚好,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如果办好,功不可没,本王重重有赏!”
“谢过王爷。”那儒生行礼拜谢道。
幽平王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儒生退下,看着桌上的那封密信,陷入沉思。
不知何时,幽平王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位身穿灰衣的神秘人,戴着一副恶鬼面具,显得十分狰狞。
幽平王回过神来,朝灰衣人点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灰衣人瞟了一眼桌上的密信,冷冷道:“云翳是必须要死的,他不死,就没办法让云嵩放下心来。只有云嵩放松警惕,我们才有机会。”
幽平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灰衣人,道:“皇上未必会因为云翳的死就不在追查这事,到时候又当如何?”
“那就再死几个人,直到云嵩放心为止。”灰衣人冷漠道,转身望向窗外,静静的看着这繁华的许州城。
“许州?太小了。我想再回太安城看看。”
……
太安城,皇宫深处,忤天监。
一袭紫色华袍的云嵩坐在监牢中的大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被镣铐紧锁,鲜血淋漓的昔日的弟弟。
“你,招不招?”云嵩细细的品了一口茶,眼睛盯着汝南窑烧制的昂贵茶杯,没有抬头,问道。
那人惨然一笑,艰难沙哑的说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招!不错,是我设伏准备杀云楚,但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其余同党的半点信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不知轻重,怎的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云嵩放下茶杯,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云翳,眯着眼似乎有些怜悯道:“不就是入碧落天的一个名额而已,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屡次三番的暗杀小楚,你以为除掉小楚云轲就有机会了?再者说,谁说小楚一定会入碧落天了?为此向我这个皇兄拔刀相向,云翳啊云翳,你可真有出息。”
云翳闻言嘶哑着嗓子嘲讽一笑:“皇兄?你眼里只有皇权,哪里有兄弟情谊!当年平幽州叛乱,你摸着良心说,是谁出生入死救你于水火之中?!是谁在叛军围城中血战到底,护你周全?!是谁立下赫赫战功?!是我云翳!而你呢?恩将仇报,在父皇面前屡进谗言,将我封为太平王,听着倒是威风凛凛,但其实就是一个毫无实权的棋子!”云翳显得极为激动,嘶声力竭道。
二人沉默片刻,云翳继续道:“你说我没有长进,那你呢?依旧是口蜜腹剑,我为了我这一脉能发扬光大,不至于家道中落,所以必须倾尽所有把云轲送进碧落天,如此才能在日后荫及子孙,但云楚已经是你内定的太子了,你还要与我争,你可有顾及半点兄弟情谊?”
云嵩淡淡的看了云翳一眼,道:“你真以为,朕的眼光会如此短浅?区区一个碧落天而已,就算是先祖师门,那又如何,朕还不放在眼里。小楚日后必然凌驾于碧落天之上,九域十疆必以小楚为主!这才是朕的目的。”
云嵩顿了顿,继续道:“毕竟,小楚是朕的儿子,而云氏,有我这一脉足矣。”
云翳闻言显得十分震惊,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片刻后凄然一笑:“看来我们这些人终究不是你的对手,也难怪父皇会立你为太子。”
云嵩抚平皇袍的褶皱,问道:“那你现在,招是不招?”
云翳答非所问:“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云嵩眯着眼看着云翳,云翳仿佛明白了云嵩的意思,喟然长叹:“看来我们不及你的,不只有心机谋略,还有心狠手辣!云嵩,我云翳不像你那么薄情寡义,恰恰相反,我最看重的就是情义二字,所以,我宁死不招!”
“愚昧之至!”云嵩阴沉的看了云翳一眼,继续道:“你不招之前,朕不会杀了你。但朕完全可以叫你生不如死,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愿意招了,朕就放你出去。”云嵩对身后一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红袍大臣示意了一下,便起身走出,太监随行。
红袍大臣恭送云嵩后,有些怜悯的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云翳,叹道:“这又是何必呢?”
云翳怒道:“周琦,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
周琦走近云翳,露出常年不见光的显得比幽平王身旁儒生还要苍白的面孔,渗人的微笑道:“这些年死在我手里的功勋大臣数不胜数,但我还是头一回对皇室宗亲用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周琦将最后一句话咬字极重,云翳怒道:“周琦,你作恶多端,就不怕遭报应吗?!”
周琦笑道:“怎么会遭报应?我知道天下人都想让我死,但他们杀不了我。只有皇上能杀了我,但只要一日有心怀不轨的人存于天下,皇上就会一日用的上我,我就一日不死。这些逆贼奸臣越多,我就越是左右逢源,节节高升,所以我有今日的成就,还要多多感谢那些个奸贼。”
云翳显得极为愤怒,破口大骂。周琦不理会云翳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示意手下用刑。
一道撕心裂肺是惨叫响彻忤天监。
但在偌大的皇宫内,又有谁会听见?
正在麒麟堂挑选功法的白夜行动作一滞,身旁胡明见状,轻声道:“白公子,身在皇宫中,看得,听得,说不得。”
白夜行挑了挑眉,继续挑选功法。
胡明接着道:“皇上吩咐了,白公子可以在麒麟堂自行修行,直到大成。”
说着,胡明递给白夜行一块玉佩,继续道:“这块玉佩是皇上吩咐我给你的,佩戴在身上可以不受麒麟堂戾气侵扰。”
白夜行看了一眼那玉佩,从胡明手中接下,入手温润细腻,沉吟片刻,道:“胡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
胡明笑道:“都是殿下的人了,白公子但说无妨。”
白夜行点点头,未曾纠结于胡明言语中的不妥,继续道:“请胡先生前往洛水河南河边小筑,找一位名叫剑茗的侍女,请她把我的东西带来。她自会随先生前来,届时我会去他那里取来我的东西。”
“这自然可以,但胡某冒昧问一句,不知白公子所要何物?”胡明问道。
白夜行犹豫了一下,道:“一柄剑,剑名,浮屠。”
胡明盯着白夜行的眼睛,片刻后低声道:“地器榜第三的那柄浮屠?”
“不错。”
胡明显得极为震惊,但看到白夜行浅淡的眸子,便知趣的不再问下去,冲云楚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浮屠剑啊,那可是数年前凶名赫赫的利器啊。被那凶人携着血洗四方,如今又要出世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