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忠义喃喃地道:“你……都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目光迅速暗淡下去,头随即滚落,在地上弹几下,面朝下不动了。
他的身子也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摔倒下去。
断刀目视宿敌的尸身,脸色冷峻而又复杂。
“你说欧阳忠义是黑煞盟主?我没听错吧?”柳十八急于知晓答案,他问的问题正是“落花无情”卓无晏想问的。
也是断刀正要说的。
“不错,”断刀摇头叹息道:“我与欧阳忠义本是同门,他心思敏捷,但有时又显华而不实,老堡主自不喜欢他。断刀生性放荡不羁,却也算光明磊落,老堡主错爱,将我定为后继之人,更有意将他的女儿许配于我。
“欧阳忠义虽表面应承,私下却极尽所能,结党营私,散布谣言,坏我声誉。直至一日,冷风堡堪堪火并,其时欧阳忠义已盗得震堡之物,便是冰匕。
“老堡主眼见他势力日盛,事出无奈,授意我离开。将冰匕寒心内功心法交于我,企有一日能重振冷风堡。这样,欧阳忠义便遂心所愿做了堡主。他想强娶师妹,师妹不从,郁郁而终。老堡主自那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卓无晏与柳十八见断刀泪光隐现,心中大感不忍。
断刀却意将真相和盘托出,满腔愁节,不吐不快。
“那时的欧阳忠义野心勃勃,意欲称霸武林。在我离开冷风堡之前便早有了行动,只是他做事谨密,竟未露任何行迹,及至最后发现些端倪时已难挽其势。他刚坐上堡主之位,便立即找个形貌与他酷似的人坐镇冷风堡,却将堡中财物大量取出,千金散尽之后,江湖上便有了个五毒黑煞盟。而那时,老堡主身在病榻,尚未西归!””
柳十八以手击额道:“哦,怪不得,我以前怎没听说过什么黑煞盟,这样说,欧阳忠义的确是真正的黑煞盟主,呜呼,真他娘的有心计!”
“落花无情”卓无晏有些不解,问道:“黑煞盟主不是屠白沙么?小弟真有些不明就里了。”
断刀道:“要知千面如来只是近二年才为人所知,之前的黑煞盟主只称黑煞盟主!”
柳十八插口道:“那屠白沙又是怎样变成黑煞盟主的?”
断刀舒口气道:“欧阳忠义极是多计,非但武功提高迅速,易容之术更是登峰造极,便在做黑煞盟主时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以连屠白沙等人也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而屠白沙那时已是八大护法之首,位居天门护法,但他窥伺盟主之位已久,只苦于欧阳忠义把守太严,因之不敢妄动,却不想欧阳忠义竟将机会送到他眼前。”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以他的性格,怎会给他人留下空当?”
断刀道:“这也是他千虑一失之处。他为扩充势力,不惜花费不菲的财物,而且皆是冷风堡宝藏之财。他谨慎多疑,对别人自是放心不下,每次都是借口闭关而抽身回冷风堡取财,不想有次屠白沙竟然识破,即时行动,取而代之。”
“欧阳忠义得悉情况,知大势已去,好在屠白沙未见过他庐山真面,更不知他便是冷风堡主,而他却知屠白沙早已练成混元一气护体功,想来他必后悔不迭。”
柳十八道:“后悔?”
断刀道:“不错,护体神功与冰匕寒心本是老堡主典藏秘笈,而老堡主生性敦厚,并未习练,又恐在他之后失传,于是将护体功法交于欧阳忠义,冰匕寒心交于断刀,这两门功法本如卵生,却又相生相克,想来老堡主初衷应是看欧阳忠义流于表面,怕他神功一成难以应付。而欧阳忠义只知冰匕却不知冰匕寒心,断刀深知老堡主的良苦用心。欧阳忠义必是要收买人心,也必是在重重考验之后将护体功法赠于屠白沙,而他有冰匕在手,定觉可以制约屠白沙。他应该未料到屠白沙竟识破他的行踪,立即取代。更在得势后将异己门派一一吞并,他料屠白沙资饷不足必犯冷风堡,于是传言出去,冷风堡有奇兵冰匕可破屠白沙护体神功,屠白沙投鼠忌器,果不敢搔扰冷风堡。欧阳忠义借机修养生息,意图东山复起。
“但他知道,冷风堡迟早要生变故,主因我与他有三年之约。想来他应是早有了周密计划。
“他先让替身白白送死,接将消息传出,他料定屠白沙知他死后必来夺冰匕,而后又让戈大俠、肖小先生与关中四杰为此计划搭上了性命!”
“落花无情”卓无晏双眉紧锁,柳十八更是听得入神,在他看来,这事犹如天方夜谭,一时之间不知头脑在何处。
断刀道:“屠白沙能获知各位行迹,且准确无误,没有一件事是无的放矢,这全拜欧阳忠义所赐,卓兄弟与戈大俠少各位空怀赤诚之心,却成欧阳忠义手中的棋子。”
“落花无情”卓无晏脸色微窘,轻叹道:“欧阳忠义沽名钓誉,做人两面三刀,实伪君子也!”
柳十八道:“那我呢?我也成他的棋子了么?”
断刀道:“小哥儿的出现纯属机缘巧合,应不在他计划之中,却也是棋子之列。”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柳兄弟的出现反倒使整件事看起来更像是自然发生,而非早有设计。”
断刀点头,继续道:“欧阳忠义深明我心,以为我杀了那替身之后必不会留在这伤心之地,而我早已洞悉他的机谋,他的计划也正是我想要的。”
“落花无情”卓无晏也一时不知所以,哦了一声。
断刀道:“五毒黑煞盟近年来日益猖獗,屠白沙确也有些手段,断刀本想为武林除害,正巧得悉欧阳忠义动机,于是便将计就计,待他们决出胜负我才出手一举拿下,无形中省了许多气力。”
柳十八笑道:“想不到断刀也是极善用计。”
断刀凝声道:“其实我是给了欧阳忠义一个复仇的机会。”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屠白沙竟不知今天的欧阳堡主便是昔日被他取代的黑煞盟主,相信他一定死不瞑目。”
柳十八接口道:“这欧阳忠义让人死都死不明白,真是缺德之至!”
断刀道:“死不瞑目的更应是戈大俠、肖小先生、四杰兄弟与金大先生!他们至死都视欧阳忠义是坦荡君子,却未看清他包藏的祸心!”
“落花无情”卓无晏微做沉吟道:“小弟眼拙,却也看出些许异样,欧阳忠义所使手段,的是与君子所为大相径庭。”
断刀颔首道:“欧阳忠义极是多谋,他一面暗使奸计,一面又满口豪言,隐藏可谓至深,那一张嘴脸,何止千面!今日他眼见事成,而你们又绝不会变节屈身于黑煞盟,是以他才欲将你们灭口。”
“落花无情”卓无晏神色肃然,转而道:“欧阳忠义既惧屠白沙的混元一气,当初他为何不练?”
断刀笑道:“若练混元一气护体功,是需要些时间的,除了时间,还有更重要的,所以,欧阳忠义便是想练也不会成功。”
柳十八迷惑道:“为什么?”
断刀道:“欧阳忠义表面谦谦君子,实则廉于羞耻,若练护体功,他少了最重要的条件。”
柳十八眨眨眼,追问道:“什么条件?”
断刀摇摇头,少顷道:“必须是童子之身。”
柳十八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欧阳忠义跟我一样,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一句话惹得断刀与卓无晏大笑。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由此看来,欧阳忠义早已惧了屠白沙。”
断刀点头道:“若仅凭武功,欧阳忠义已非屠白沙的对手。”
柳十八道:“但他手中有冰匕。”
断刀道:“冰匕的确锋利,堪比鱼肠,但屠白沙混元一气炉火纯青,若他心有所备,纵是冰匕也难破他神功。”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欧阳忠义的是奸诈,先谎称冰匕乃是虚传,旨在屠白沙大意时方才显露,令他大惊之下气息散乱,护体神功不功自破,他才得手!”
柳十八道:“这欧阳忠义真比兔子还精,这么说,就没有能破屠白沙护体神功的了?!”
断刀微笑不语。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有,当然只有断刀的冰匕寒心。”
断刀默认。
“落花无情”卓无晏感佩道:“想不到凌空虚点便可取人性命的功夫居然真的存在,小弟见少识拙,实是井底之蛙,真是汗颜。”
断刀轻抚卓无晏肩头道:“卓兄弟落花无情剑已是不俗,更加一身铁胆不畏悍敌,断刀内心佩服之至。”
“落花无情”卓无晏面有惭色道:“小弟玉带软剑已断,真是惭愧。”
断刀笑道:“兵器只是人心的打手而已,我的断头刀又少了一截,使起来应该更快。”
“落花无情”卓无晏面色稍缓,猛悟道:“断刀兄说的极是!世间万物,皆成一理。人常言——善书者不择笔,小弟竟为一柄剑神伤,的是小肚鸡肠。”
柳十八插口道:“善书者不择笔,善画者也一样!”
断刀目视柳十八,疑道:“小哥儿何出此言?”
柳十八嘿嘿笑道:“我说的不一定对,反正我见过表兄刘世强作画时手指头木片都用得上。”
断刀肃然道:“早闻刘世强作画风格独具,想不到竟是小哥儿表兄,断刀虽一介武夫,也是尝习笔墨,改日引见,必以好酒相待!”
柳十八洋洋得意,忙道:“这倒放心,一定做到。”转而面现惋惜,“你的冰匕寒心没用在屠白沙身上,真是可惜,对了,这小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稀罕,值得那么多人为它丢了性命?”
断刀轻抚掌中那眉目如生的碧玉娃,微吟道:“这其实并没什么,它只是把钥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