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屈莱顿平原的土壤过于松软，用于固定营帐的木桩难以找到有效的受力点。”
诺泽站在洛佩斯身旁，转动几下手掌，思考该如何去表示。
“所以……”在片刻的停顿之后，他才继续说：“虽然骑士正在寻找解决办法，但目前为止，我们扎营的进度仍旧非常缓慢。”
汇报的同时，他调转目光，注视绵延的队伍慢慢移动，又说：“并且平原的地形让步兵难以跟上骑兵的速度，后方的军队还在行进，现在我们只有差不多一半兵力抵达。”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诺泽，还有些时间。”
洛佩斯开口回应他，目光则向远处延续：“只要叫它们加快速度就行。”
“至于营帐，就让骑士把木桩打深一点，然后再挖一圈浅坑，但不要太浅，把营帐下面埋进泥土里。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待上一晚。”
洛佩斯注视远处被深紫色结界包裹的森林，感受身旁的诺泽与他一同凝望，转而思考起现在是否是与诺泽谈谈的好机会。
在几日前与纳尔塞的闲谈中，他才知道诺泽不过是位牧民的儿子，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战斗，只是因为纳尔塞发掘了他的才能，才授予他骑士的地位，并且容许他进入圣耀骑士团。
所以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就那么让诺泽直面死尸是否有些欠妥，不过自从这担忧在他心中升起，他便已经有了答案。
“紧张吗？那森林里充斥着死尸与亡灵。”
最后，洛佩斯决定，还是先听听诺泽的想法在下定论。
“我不想欺骗您！”短暂的思索后，诺泽摇摇头，回答道：“我想是有一点，大人，因为我从没见过它们，而在此之前，也从未相信过它们的存在。”
“只是一群死尸？”洛佩斯笑了笑：“你得知道这不重要，诺泽。女巫也曾在故事里出现。”
“故事的构建都逃不过私心。”
他随后沉声说：“你曾直面它们，并且知道它们不过是一群该死的杂种，而且也曾经是人。”
“那么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像面对杂种一样面对它们。”
“该死的杂种！”诺泽点点头，随后，他又听到自己问：“那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大人？”
那与恐惧相伴的，还有对未知陡然升起的好奇心。
“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洛佩斯重复他的问题，紧接着摇摇头：“那倒不好说。”
“实际上每一种说法都不算错，诺泽。”他感受微风拂面：“死尸、傀儡，帕忒希雅甚至喜欢管它们叫‘跑动的肥料’，每一个人都它们有着独一份的看法。”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抛开恐惧，它们与那些该死的恶魔实际上别无二致。”洛佩斯露出笑容：“但那并不现实，诺泽，你看到过它们，因此你会知道，那恐惧并非来自它们，而是来自心底。”
“但你得记住别人的看法，那会叫你在恐惧时有东西可思考，”
“而你也必须怀抱恐惧，虽然恐惧不会使你强大，但会要你尽可能幸存。”
洛佩斯抬起胳膊，把打开酒塞的酒递给他。
“我知道，大人！”
诺泽接过酒袋，嘴里小声嘀咕着。
“实际上，有人比我们付出的还要更多……”洛佩斯注视在平原枯黄草地与动物怀抱中轻躺的艾雅，因此露出笑容：“孤身一人！”
清冷的声音跟随草浪离去，他与诺泽都不再说话，空旷的平原彰显出短暂的寂静。
许久，亦或者只是片刻，洛佩斯说：“好了，诺泽，也许你想在温暖的火堆旁坐上一会，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沃克来这里。”
“好的，大人，我这就过去。”诺泽点点头，用力喝一口酒，随后把酒袋交还给洛佩斯，然后转身离开。
而洛佩斯也迈开脚步，向等待着他的身影走去。
他在草地上坐下，远处的森林静谧又阴森，他看着即将逝去的残阳与驻足的灿烂星河在薄纱轻点的夜空交织，一阵冷风吹过，带着草叶的香气飘向远方。
“你刚才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艾雅坐起身子，把刚刚编好的草环轻轻扣在他的头发上，注视一会，目光满是满意，便开口向他询问。
“还能有什么坏话。”洛佩斯揉揉向他跑来灰狼的脸颊，又把它头上的草环摆正：“我以为你都听到了。”
“是吗？我也不是总有那么好的听觉。”她捏起一把小草，又再度躺了下去，把目光瞥向他，翠绿中写满笑意：“就像你去海斯的地窖里偷酒时，我就什么也没听到。”
“哦，看来我的绝密行动暴露了。”他应许灰狼爬在他的腿上，便与她一同笑出声：“他可不打算再叫我尝到一口，自从得到那几桶酒，那虎皮长弓就失去了宠幸。”
洛佩斯冲艾雅眨眨眼睛，叫她不要跟海斯说这事，随后向她伸出胳膊，便看到艾雅的手掌偷偷的溜进他的掌心。
“你总打扰我工作，洛佩斯。”她把那把小草放在身下，噘噘嘴对洛佩斯说。
“我以为你喜欢我的打扰！”洛佩斯常知道该怎么回应她，随后又问：“你打算给它们每一个都做一个精美的……小……小饰品吗？”
实际上，要他想出这个词可不容易，甚至算得上绞尽脑汁，若不是戴维之前为了讨孩子欢心做过这种东西，他还真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没错，繁忙的工作。”艾雅耸耸肩：“但它们喜欢这个，洛佩斯。”
“你知道吗？想要成为森林之王的松鼠喜欢小皇冠，大火里失去腿上毛皮的花豹喜欢脚环，那个可爱的水牛想要讨得心爱牛的欢心，因此需要一顶帽子，还有那只灰狼，总是饿肚子，所以需要伪装狩猎羊群。”
“但这我可不能答应你。”她说着，指指灰狼的鼻子，随后看向洛佩斯，那目光，与已经逝去的晚霞一样温柔，然后，她又笑了：“若是叫它们说起自己的故事，它们总是停不下来。”
艾雅抬头望向星空：“它们总乐意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情感，即便常常不被理解。”
“要知道，它们心中所怀抱着的故事，与人一样，都得用心去倾听，洛佩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