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佩斯向前走一步靠近镜子,他摆动眼睛,仔细盯着牙齿穿过胳膊的地方。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疤痕却清晰可见。
“一次愉快的经历,可谁会信呢?”洛佩斯审视着镜子前面的脸,心中暗忖。
窗外的麻雀在翠绿树枝的怀抱下无忧无虑的叫着。他也想成为一只鸟儿,至少在无忧无虑这点上,麻雀与他的理想分外契合。
他摇头笑了笑,随即拿起一旁的衣服,一股脑的把自己塞了进去。
但仔细想想。他手中的动作在一瞬间停顿。如若此做,他就得承担生命转瞬即逝的弊端。
他的想法在一瞬间陷入了绝境。
陷入这般境地时,叹息永远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洛佩斯垂下眼帘看了看孤零零躺在杂乱地面上的破旧铠甲。他相当乐意,并且会大方的承认,在危机时刻,是这个老家伙保住了他的生命。
如果没有它的话,他大抵可以免去这一个月的床上生活,转而得到永世沉眠于苍凉大地的机会。
这总归让人庆幸。
但庆幸的情绪落下帷幕,遗憾总是随后而至。这次,他不能带上这个忠诚的老朋友了,毕竟他只是去把海斯割来的龙尾草拉到耶基斯镇卖掉,实在犯不上如此大动干戈。
他拿起一旁的杯子,喝掉最后几口阿兰汉城产的难以下咽的咖啡,就抬脚走了出去。
在木门打开之际,他轻轻瞟了一眼略显窄小的客厅。海斯正坐在木凳上,悠闲的喝着酒,吃着早餐。
“要不要来一点,洛佩斯。”海斯向他扬了扬已经吃了一半的面包。
“不,不用了,谢谢。”洛佩斯摇摇头,脸上本就不明媚的表情因此变得更加难看。他已经有一天的时间没有进食,却依旧对那片面包没有任何兴趣。
事实上,他的敬佩之情本应在此油然而生,毕竟很少有人能够把面包做的像皮革一般难以下咽。他妈的,该死的阿兰汉城。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但很快就抬脚走到那个已经把破旧两字写在躯体上的沙发旁。直接坐了下去。
如此果决的动作,大抵没人会相信,他曾怀疑过这个沙发到底有没有随时散架的风险。
靠着不算柔软的垫子,洛佩斯拿起木桌上早些日子的信报,稍显漫不经心的注视起来。他实在搞不懂,如此贫困的城镇,到底有什么关心国家大事的必要。
当然,这也只是无趣的抱怨而已。
“确定不来一点吗?”海斯一手拿着叉子,另一只手紧握酒杯:“这可是艾德文娜家的面包。”
“艾德文娜?”洛佩斯的脑海中一下子便浮现出了那个美丽而又知性的脸庞。他总受她照顾,所以心中一直怀抱着感激,并且,她的厨艺相当不错,他可以笃定的保证,艾德文娜做的菜肴,绝对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她什么时候也有这种闲心了?”洛佩斯发出询问。
“没人能够猜透他的心思。”海斯拿起木杯走向酒桶,“或许是在某天的睡梦时刻突然灵光一现。”
海斯已经年近古稀,但他的身体状况一直良好。若不是经济限制着他,他甚至有可能在找一任妻子。
他一直都认为洛佩斯缺少祖母的关怀。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的厨艺一如既往。”
海斯蹲下身子从散发着醇厚酒香的酒桶里为自己重新倒上一杯酒。
洛佩斯轻轻摇摇头,从那个没让人感到半分舒适的沙发上站起身来:“面包一定很合你的口味,海斯。”
这要比他规划的行程早上十分钟的时间。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投入那没完没了的工作,但比起这个,海斯接下来的念叨在他的心中印象要更差一些。
“记得处理一下那些兔子。”
洛佩斯拿起一块面包,推开老旧的木门走了出去。在大门关上之际,他回头看了一眼。
是时候该换了,他这么想着,如此残破的木门在强盗来袭时,和敞开大门迎接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多虑。一个连小小木门都换不起的家庭,又怎么可能会遭到强盗的窥觊呢?
除非他们全部瞎了眼,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也不难应对。
洛佩斯牵着马绳把马从马厩中牵出来。这与他第一次单独捕猎时的场景几乎一样。
提起这件事情的话,他就不得不好好感谢一下库特勒山里的粗壮古树。
那是他第十二个命名日过后不久,作为礼物,海斯将他一直藏在阁楼里的短剑送给了他。同时也许诺他,他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单独捕猎机会。
他为此庆幸了许久。直到他意识到,由于阿米利亚雪地寒流的影响,位于库特勒山的山野鹿群提前进行了迁徙。
洛佩斯不认为这值得回忆,因为他差点被踩死在库特勒山。
若不是碰巧遇到清剿泛滥的短尾松鼠的牧师,他的记忆可能就要永远停留在哪里了。
那是洛佩斯第一次察觉他的信仰并不坚定。也是他第一次思考幸运女神亚妮丝究竟是否有聆听他虔诚的祈祷。
“也许并没有”,这是他思考许久得出的答案。说到底,也只有他们家信奉亚妮丝而已,至于其他的猎户,大都信奉大地之神盖尔达。
他拿起马鞭,拽住缰绳,轻车熟路的坐上了早已装好龙尾草的马车。
洛佩斯朝着耶基斯镇的方向前进,如果能在晌午前赶到耶基斯镇,那么再把龙尾草全部卖掉之后,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能够去采购一下日用品。
他远远的就看到轻松站立在树梢上成双成对的鸟儿,因此体会到自己有多么幸运,无论如何,他还活着,只要孟厘虎的牙齿在往右偏个十厘米,他就能堕入那所谓的地狱,就是这么可笑的几厘米,让他与冰冷的坟墓失之交臂。
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迅速投入理智的生活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洛佩斯只知道死亡有着迅速以及不可预料的特点,但在死亡真正来临时,他却那么平静,害怕与慌乱则是在安全之后才在他的心中一一呈现。
自负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不可取,他全部都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