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
隋王府正堂内,一个宦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随即老总管领着阖府仆佣拜倒在地:“恭贺大王冠礼成人。”
张恪头戴九旒王冕,身着银绣九蛟龙玄锦王袍,立在堂中受了礼,又转跪拜端坐上首的皇帝和皇后:“孩儿叩谢父母养育成人之恩。”
“免礼,起来吧。”皇帝含笑道。
张恪起身,皇后又对皇帝说道:“四郎今日成人,按礼本该给你选王妃了,宗正寺原先也给哀家荐了几家的女娃,品貌都上佳,本来也议定了司州萧家的一个女儿,不想先帝驾崩,这事只能搁下。
可要是等到三年孝期满,再加上亲王六礼一年多,你得到二十五岁才能迎娶正妃,只怕耽误了子嗣。因此哀家想,你还是暂缓去太和,更不用着急出京去隋州立王宫,先收两房侧室,有了子嗣再去太和不迟。”
亲王按制可有一正妃、二侧妃、十二夫人、二十四孺人。
张恪对此是无可无不可,况且皇后既然当众说出来了,那就是决定,不是商量,于是答道:“听凭母后安排。”
皇后微微一笑,道:“哀家已经选定了工部水部司员外郎卫政家长女,择日你就将她收进府中作夫人。”说完顿了一顿,又略微抬高点嗓门道:“劝书,上前来。”
后面仆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轻笑声和窃窃私语声,劝书脸红到脖子,低垂着头小步快行上前来,跪倒在地:“拜见皇帝、拜见娘娘。”
皇后道:“你父母是东宫旧人,你是家生子儿,自幼就在哀家眼皮子底下长大,跟在四郎房中也有十多年了,向来亲密,今日哀家就点了你。等卫氏进府后,便让四郎也收了你做孺人。如今国丧期间,凡事从简,略委屈了你们。不过哀家在此说了,你和那卫氏,谁诞下隋王长子,哀家便扶她做隋王侧妃。”
“谢娘娘天恩抬举。”劝书拜伏在地,身子微微颤抖。
她作为张恪多年的贴身大丫鬟,饮食起居向不避讳,依照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张恪都会收她为孺人乃至夫人。张恪封亲王后,夫人、孺人的员额都比郡王翻倍,这就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众仆佣对劝书一番恭贺,各自散去。不一刻,大堂里只剩下了皇帝、皇后、张恪和几个随侍,张恪便道:“父皇,儿臣府中有一稀罕吃食,想请父皇品尝。”
皇帝和皇后都是一愣,皇后笑道:“你这混账玩意,有好东西只晓得孝敬你父皇,哀家白养你了不成?”
张恪道:“儿臣想要呈上来的这样吃食,颇有一番来历,有数千万计生民日日以此为食,只是口味实在差强人意,所以母后还是不尝为好。”
皇帝和皇后又是一愣,皇帝微微肃容:“呈上来吧。”
皇后也道:“既是数千万生民日日食用之物,口味再是不好,哀家也该尝尝的。”
张恪转头对侍立在门口小林子道:“让他们呈上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三个丫鬟端着三个托盘进来了,第一个丫鬟手中托盘上是一个青瓷圆钵,第二个端的是一个小盏和一把勺,第三个又端着另外三套盏勺。
三个托盘放在一张几上,皇帝的随侍宦官上前,揭开圆钵,里头装着半钵黑乎乎、看上去很粘稠的粥。他用一套盏勺先装了一盏,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顿时一愣,然后就将粥吞了下去。
皇帝道:“看你这模样,莫非当真很难吃?”
宦官看了一眼张恪,道:“回皇上,此粥味道确实有些……有些怪异,又酸又涩,果然不大好吃。”
“盛一盏来,哀家尝尝。”皇后道。
侍立皇后身旁的一个宫女正要上前动手,却被张恪挥退。张恪自己动手,三个小盏各装了一勺,将两盏分别递给皇帝和皇后,自己端起剩下一盏,道:“此粥实在难吃,父皇、母后稍尝即可。”
他说完,一勺就将手中的粥全都送入口中,闭着气、吞咽下去。
皇后也舀了小半勺送入口中,随即眉头微蹙、紧闭着嘴。
皇帝看看皇后,也舀半勺送入口中,顿时呆了一呆,闭着气强咽下去,然后放下小盏,端起茶水来漱口。
漱完口,皇帝沉着脸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哪个州的生民日日以此为食?”
“父皇见一人便知。”
张恪转头对小林子挥了一下手,小林子跨出门外,随即就领着一人走了进来,这人虽然身着一袭宣人女子常穿的青布裙,但红肤、碧眼、蓝发,还是一望而知是个雀人,正是阿喀丽。
阿喀丽走到张恪身旁,对着上首跪下叩头:“雀族人阿喀丽拜见大宣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这粥就是我做的,是雀国雀族穷人日日都要吃的雀饭。”
张恪道:“父皇母后定然都还记得,熙和二十七年,雀国都天师哈莫纳耶闯入孙祖山西岩宫,误将我师弟苏七当成我掳去了红雀城,碰上个宣雀混种孔成,有过一番纠葛,后来先帝还封赠孔成为义烈伯爵。阿喀丽原先便是孔成奴隶,当日在红雀城真正救援苏七郎的人就是她。
她和苏师弟已经拜过堂结为夫妻,原本相约一起逃回大宣,可惜苏师弟终究没能逃回来,只她回来了。她有一番话想对大宣皇帝说,我曾答应过她,要带她见到皇帝。”
皇帝看着阿喀丽道:“你有何话要对朕说?”
阿喀丽跪在地上,挺直身子、仰着头道:“我想求皇帝陛下把雀国百姓都收为子民,与大宣子民一视同仁!”
皇帝面无表情,问道:“为何?”
阿喀丽道:“宣族圣人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雀族人自然也该是皇帝的子民,让子民遭受奴役,日日吃雀饭这样的东西,是皇帝之过。”
“好个大胆雀女,倒是爽直可爱!”皇后一笑,又转头看向皇帝,皇帝依旧面无表情。
皇后敛笑正色道:“陛下,臣妾以为,这雀女说话虽然大胆,却也在理。莫说陛下君临天下,是万民之主,便是寻常一男子,也该有恻隐之心。雀国百姓日日以此为食,怕是还不如牲口,岂能坐视?”
皇帝微微点了一下头,和皇后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个笑容,对阿喀丽道:“既然皇后欢喜你,你可愿入宫在皇后身旁作个随侍?”
阿喀丽一愣,摇头道:“我夫君葬在孙祖山下,我还要回去守墓。将来若能看到雀族人都成大宣子民那天,我还要送他尸骨归葬经州老家。”
皇后笑道:“你倒是个烈女子,既然如此,倒不好勉强你了。不过哀家着实欢喜你,想收你作义女,你可愿意?”
阿喀丽一呆,就连旁边张恪都愣住了。
过了片刻,阿喀丽才回过神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恩德,我求之不得呢。女儿阿喀丽拜见母亲。”说完就一个头磕了下去。
皇帝哈哈一笑,道:“传旨昭告天下,皇后收雀族女子阿喀丽为义女,封同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