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谁要来辨认?”张恪又大喊了一声。
鄢然营叛军面面相觑,犹犹豫豫,虽有一两千之众,一时却无一人敢来辨认,靠前排的有人已开始缓步后退。
“鄢然兄弟们莫慌!”
忽然叛军后方响起了一个男子大喊的声音:“今日之事,云平王乃是诱饵,孤王才是正主,孤王是先帝第九子、鄢然赫连大王孙婿、潞安王张枢。如今张柷斩杀云平王,已然中计,兄弟们只须奋勇向前,斩杀了张柷,大事即成。孤继位登基,人人赏千金、封爵!”
张恪一眼望去,在靠近广场南侧那道大门的地方,有一人被几名叛军高高举起——正是原本一直关在宗正寺的九叔、潞安郡王张枢。
一时间张恪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些叔叔中,要论关系最近的,是三叔和七叔这两个与他父亲一母同胞的,但要论交往最多、最熟悉、他心里觉得最亲近的,正是九叔。
而且当初在宗正寺中交谈时,张枢经常感慨生于帝王家的诸多无奈,言说对皇权的不屑,对无拘无束、洒脱自在人生的向往。
所以张恪一直觉得他与其他叔叔截然不同,不像其他叔叔那么规行矩步,乃是豪侠仗义、洒脱不羁之人,因此最是亲近他。甚至张恪愿意抛下皇孙之尊,假扮平民去太和修道,都有这位九叔之功,不想他今日却做出这种事来。
潞安王话音刚落,大殿屋檐之下、新君身旁,也有一人大喊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假冒潞安郡王!”
张恪明白,张枢被关在宗正寺十多年,而鄢然营的军卒役期不过五年,所以现在的鄢然营军卒,除了极少数将官,肯定没人见过张枢,甚至连知晓有他这一号人的都不多,只要一口咬定他是假的,更能将水搅浑,惑乱叛军军心。
这人话音刚落,他身旁另一名紫袍玉带的老者也道:“逆贼,潞安王还未生,老夫已中进士为官,老夫为官四十六年,官至宰辅,岂能不识潞安王?你究系何人?你骗鄢然营……”
张枢显然也意识到局势不妙了,不待老者说完,就大喊道:“鄢然弟兄们,杀张柷、赏千金、封侯!”
可显然已经晚了,鄢然营叛军心里几乎已经信了这个潞安王是假冒的,云平王又已经死了,就算今夜宫变成了,此人来历不明,也坐不稳大宣皇位。仅凭他们鄢然营的一万人,也许不用一日,就会杀干净,所以没人敢再上前。
新君身旁又一人大喊道:“鄢然营听了,新君有旨,放下兵器束手就降者,免死!”
这人显然也有极高武技在身,这一声运足功力喊出,满场皆闻。
鄢然营叛军一时更是犹豫不决,放下兵器投降,或许能免一死,或许不能。不放下兵器,就算今夜宫变成了,可云平王已死,群龙无首,最多再过一二日,还是一死。
张恪就站在两军相接处的宫墙上,心念转动,就将云平王尸身奋力向叛军中扔去,大喊道:“张植已死,不信者可验尸。”
云平王尸身飞出七八丈才下落,落点周围叛军都急忙四散躲避,瞬间闪出了一块径约两丈的空地,尸身重重落地。
几乎同时,张恪已拔出葬龙剑握在手中,一跃下了宫墙,长剑一伸就搭在面前一个叛军脖子上,喝道:“还不降!”
那鄢然兵下意识的一扔手中长枪,高举双手道:“降!我降!”
张恪却又轻声对他喝道:“大声点,降不降?”
这鄢然兵果然大喊道:“降!我降!”
他这话一出口,顿时他身后的叛军也跟着扔下了手中长枪刀剑,一时间由近及远,叮叮当当的兵器落地声不绝。
眼见大局将定,后方的张枢大喊道:“太和乐不忧仙尊、鄢然英兰克仙尊,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只要杀了张柷,大事依旧可成!”
太和乐不忧仙尊!
张恪一愣,再次将目光转向白袍人仙,自然就是他了——《皇宣审仙簿》上的人仙二十八,太和三十八人仙中排名第五,且出自“不”字辈的乐不忧!
两个人仙,特别是乐不忧,本是收了张枢重贿才来帮忙的。原本说好,他俩只要拖住新君身侧的两个武宗侍卫,由鄢然营弑杀新君便可。但张恪突然现身,瓦解了鄢然营的战心,原先的谋划已然不可行。
若是宫变失败,这些鄢然营叛军或许还会因为人数众多,很多人又不知情,能免一死。可他二人却绝对免不了。就算能凭借遁术逃过今日,往后也定然要被满世追杀,等到常不言之流出手,只怕终归难逃一死。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拼死一搏,如能杀了新君,依然大事可成。况且张枢“包藏祸心”,当众喊出了他们的来历名姓,也是要逼他们拼死一搏,已然别无选择。
于是本来已经暂时止斗的两个人仙,再次动作起来。双方军卒都远远退开,满场数千人,却只剩四个人在动手了。
英兰克一飞冲天,到了百丈高空中,手中已多了一把金光灿灿的水瓢。他向下一挥,一股黑水从瓢里倾泻而出,眨眼间就变成了方圆百丈的一大片,以大雨之势滂沱落下,已然不仅仅是针对先前与他对敌的那个武宗,而是将整个含元殿大门周围都笼罩在内了。
先前与英兰克对敌的那位武宗一声暴喝,扎个马步,仰面向天推出双掌,顿时方圆数里的天地元气都被他调动而来,转眼间化成一股浓浓的灰暗败灵气,从他双掌喷薄而出。
灰气一瞬百倍的铺散开,瞬间就在二三十丈高空中形成了一个同样方圆百丈的灰气圆盘,去拦截黑雨。
张恪一看自己身在灰气圆盘之外,不敢大意,急忙纵身一掠,躲到灰气之下。随即黑雨也到了,和灰气一碰,都化成元气各自溃散开。
灰气之外的地方,有少量黑雨溅落人身,顿时皮破肉烂,如同被扎了个小洞似的,直见白骨,有些人被落在头上,顿时倒地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