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楚家的餐厅平时只会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桌子,但总会有一些日子让空阔的餐厅也拥挤起来,也就需要另一张桌子。
直径两米六的圆桌,两张排开,绕着走一圈大概十米。
楚凌晃晃悠悠地围着桌子踱步,时不时瞥一眼腕上的表,自己跟在楚山竹这小姑奶奶屁股后面转了有一会儿了,想想山茶姐姐那么温柔,说起话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为什么一到了妹妹这画风就变了?
更让他想不明白,这个房间里至少二十个人,照家的几个堂哥堂弟在吆三喝四、唾沫横飞地开黑;楚山茶百无聊赖划着逗音;楚栩拉着大伯家的哥哥鬼鬼祟祟地说话,只有自己在正儿八经的学习,怎么照顾楚山竹的重担还是落到自己的肩上?
那可是几岁大的小孩子啊?
自己跑一天还能乐呵呵跟个没事人似的啊?!
“快抓到你啦~~”
楚凌在后面懒洋洋地哼了两句,楚山竹顿时就嘻嘻笑着从椅子后面,划拉几下小短腿就去到另一个椅子后,躲在那儿,扑闪的大眼睛眨呀眨煞是可爱。
楚凌叹了口气,又开始了下一轮的踱步,西西弗斯啊!
可恶啊!
……
“这可是我的第一次。”
“不应该啊?你这条件没道理不受欢迎啊?”
“废话,别人都是自己主动的,我比较被动,也懒得去和别人争抢。”
“所以……”
“所以怎么说也得慎重准备一下!”
“对了,山茶你脸红什么?”
楚栩揽着楚朔的脖子,目光落在楚山茶身上,楚山茶红着脸轻啐了一口,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坐到楚玉依的身边,安安静静地捧着脸听她讲话。
楚朔面无表情地把楚栩的手臂挪开,说道:“你故意的吧。”
“我以前在书里看见过这样一句话。”
楚栩把身体往沙发里凑了凑,像是要把自己埋起来,“一个女孩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想想写书的老爷子真是有洞察力啊,还有,是你先开的车好吧?”
“咳咳”
楚朔推了推圆框眼镜,“主持稿我可以帮你写个开场和结尾,其他的得你自己来,知道吗?”
“你还别说,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穿上白衬衫再配一副圆框眼镜,不管他里子是什么,看起来都斯文的不得了。”
“……”
楚天青是一个自觉的人。
自觉这两个字,摊开来说就是自我觉悟,换句话就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比如楚栩几个舅舅都说他斗地主还可以,但他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行……
因为牌技再烂的人也不可能完完整整输了一个晚上,甚至扎实到无论他抓什么牌,不管是不是地主都赢不了,其中还有几次他都大声怒吼“十七张牌你能秒我?”
照样还是输了。
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许多个除夕了。
不过这把不一样了!
他确信!
从任何意义上他都站起来了!
他是无懈可击的!
十七张牌,王炸,四张二,四张K,一对A和五张顺子。
如果可以明牌,叫一手地主,可惜明不得也叫不得。
不然他就会让眼前这几个斯斯文文,脸上堆着浅笑的油腻中年男感受来自斗地主的痛苦!
不行,这快乐太多了,有点承受不住!
摇人!
“剑来!……不是,亲爱的过来一下~”
照如婳披了件瓷白色褙子,细密地纹了大朵牡丹,整个人也如牡丹地走了过来。
她拿了张椅子坐在丈夫身边,自然地把右腿叠在左腿上,状若无意地扫了自己的几位哥哥一眼,自家的几位哥哥她可太清楚了,对妹妹下不了手,对妹夫却撒不开手。
照家的几位哥哥连忙把视线移开,眼珠子乱转,心里想着:卑鄙!打不过就摇人?是不是输不起?
照如婳坐在那儿,冲着楚天青莞尔一笑:“怎么啦,牌抓的不好?没事,输不了。”
最后三个字,她甚至都没抬头,语气就像流进春天的溪水,落在照家哥哥的耳朵上的时候却像结了层冰碴子。
“哪儿呢!你看!”
楚天青孩子般把牌遮住,凑到照如婳眼前,两人看牌的时候他还探头警惕地看了眼自己的几个大舅子。
他蜻蜓点水的在照如婳脸上啄了一口,孩子王般豪气万丈,“这把,必胜!”
照如婳红着脸横了他一眼,眉眼却是柔和,像是跟在孩子王后面,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
“一张……”
照如婳轻咳一声,并起食指和中指轻轻刮了刮鼻梁。
照家大哥叹了口气,“一对三。”
“诶,好嘞,一对A。”楚天青兴高采烈。
照家二哥甚至都不愿抬头,“不要。”
“那我可接着出了哈。”楚天青眼神闪闪亮的发光。
“四个二带俩王!”
照如婳差点把手下的黄花梨扶手捏碎,她抚着这泛着香气的温润扶手,微笑默叹了句,真硬啊……
“怎么样?没人要吧?那我可又要出牌了啊!有人要吗?快点啊!大哥!没人要是吧?。”
“四个K!”
“还没人要?”
“顺子!”
“走了!白白,各位!”
楚天青将手里剩下的五张牌,“啪”地一声干脆利落地甩在桌子上,眼里满是得意,“赢了!继续!”
照家两位哥哥相视一眼,又看了看照如婳,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抓起了牌。
小妹没来两人还能在心里算算牌,大家互瞟一眼心里也就有数了,但这位搁旁边坐着呢,就算知道又怎么样?
还能压不成?
都怪小时候太宠她了啊,眼下快成条件反射了……
同样的,楚天青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自从照如婳坐定之后,自己再烂的牌都能出完。
最夸张的一次,自己剩下一张方块三都没人要?
一点对抗性都没有,这牌打的还有什么意思?
“再来一局啊,别急着走啊,这不还没吃饭呢吗?”
……
“诶,小子们都来帮忙端菜了!”
遥遥的一声从厨房传来,楚家大嫂端着一盘菜跨过门槛走了出来,楚凌一听眼神立马亮了,忙应道:“好~~”
话音未落,就在楚山竹迷茫的眼神里逃过一劫般窜到厨房。
“小心,烫!”
掌勺的吴妈慈爱地摸了摸楚凌的头,她服侍楚奶奶楚老爷子几十年,关系也早就脱离主仆,归于楚奶奶那老一辈了,更别说楚家的大大小小也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从小孩子笨手笨脚地长大成人。
楚凌吐了吐舌头,小步紧跑端着盘子放到了桌上,又挨在楚栩后面接着端菜。
来来回回几趟下来,菜也就堆满了桌子,吴妈被邀到了上座,年夜饭正式开始。
先是楚老爷子端着酒杯施施然起身,嘴里念着些什么“岁末年终,万象更新。”之类的每年都来一遍的话,再是照老爷子照例提点一下后辈。
楚栩将倒满果汁的杯子举过眼前,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节就要如此轻飘飘地过去了。
灯光照进杯里红通通的草莓汁,比一切祝福都显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