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舞娘轻轻摘下胡芍的黑色面纱,捧起她的脸蛋,来回审视打量,眼中流露出无限怜爱的目光,道:“我的芍儿,听你父亲说,这些年,为了这块胎记,你受了不少苦吧?”眼中泪珠滚动,几乎要夺眶而出。
胡芍莞尔一笑,抬手擦去师父的眼泪,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往日见你非要斗技个你死我活,如今动不动掉眼泪,再这么肉麻,我可要酸倒大牙了。”
红舞娘噗嗤笑了,拍开她的玉手,道:“老娘关心你倒被你反唇相讥,非得人人都像那蒋秀才侮辱你一番才好?”忽然她又后悔提了胡芍的痛处。
胡芍满不在意,调皮地歪着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道:“我爹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你。”
“你可是他最心疼的千金宝贝,那一日你山上受辱之时,他躲在暗处,本想杀出去,帮你宰了那无良的蒋秀才,后来他跟我说,之所以按捺住怒火,没有出面,是怕你在他面前从此丢尽颜面,每一次见到父亲就想起那次受辱,何其煎熬,所以没有出面,更何况你早晚要认识到世上男子的无情无义,早一天认识了,避免以后吃大亏。后来,他看到你日夜苦心钻研武学,心里彻底放心了,知道你没有轻生的念头,而是一心复仇,所以就没有越殂代疱,复仇这种事情,总是自己做来才是能够一雪心中无尽的耻辱,别人代劳并不是好事。”红舞娘道。
“啊,你是说那天大雨风雨亭下,我父亲都躲在暗处看到了?”胡芍惊讶无比。
红舞娘点点头,道:“莫怪你爹,他毕竟是为了你着想,这么多年,你每年除了上香拜佛出一次门外,几乎整日锁在家里,他也希望你能散散心,又担心你的安全,所以偷偷跟踪情有可原。”
胡芍想起父亲,下落不知,变成了凌云口中的怪物,这一切虽然是因凌云而起,但自己却怎么恨他不起来,只能暗暗想念父亲,此刻提起父亲一直暗中跟着自己,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羞愧的是自己那天被羞辱完全被父亲看在了眼里,感激的是父亲对自己实在疼爱异常,不光是偷偷跟踪守护安全,还考虑到自己的面子,一直没有当着自己提起此事,让自己在家里不用羞辱的活着。
“你父亲其实很疼爱你,我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了,不知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红舞娘问道,仿佛在问一个老朋友的近况。
胡芍低下了头,神色低落,她心知父亲与红舞娘年少时有一段情感纠葛,母亲死后,两人的来往更加肆无忌惮,只是近几年两人渐渐疏远,往来甚少,此刻红舞娘问起父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眼泪嘀嗒落在衣衫上。
红舞娘心里慌了,双手拭去她的泪水,问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难不成你爹出事了?”
胡芍泪流满面,无声地点了点头。
凌云听到两人聊到胡胤山,心里颇不是滋味,胡胤山固然滥杀无辜,无恶不作,死有应得,但如今变成了怪物下落不明,算是恶有恶报,并不值得可惜,但是他毕竟是胡芍的父亲,一旦他死掉,胡芍的遭遇本来就十分可怜,一下子又成了无父无母孤零零一个弱女子,让人怎能不心生怜爱,这一切如果是自己造成的,岂不是变成了胡芍的杀父仇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到时候两人势同水火,可如何是好?
红舞娘见胡芍伤心不已,不敢逼问,将她搂入怀中,轻轻地抚背安慰,任其哭泣,流尽心中的悲伤。其实胡芍心知父亲并未死去,并不伤心,泪水中更多饱含对疼爱自己父亲的无限思念。
许久,胡芍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声音略带沙哑道:“师父,我父亲没有死,只是和死也差不多了,已经一个多月杳无音讯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师父好好说说,到底仇人是谁?”红舞娘眉间充满煞气,满腔悲愤道。
胡芍听她提及“仇人”,脸色迟疑了一下,随后娓娓道来:“一切都怪我,那晚我子夜寻仇,来到蒋秀才的宅邸,将他杀死,之后发现父亲的身影,原来他一直跟踪着我,担心我的安危,在我杀死蒋秀才之后,又帮我料理了现场,将许多人杀死了灭口。夜色下,发现一个鬼魅般的踪影朝着蒋秀才家赶去,我出于好奇,跟踪他回到了蒋家,没想到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的地狱,一家四口全部死于非命,横尸倒地,院子里站着那个鬼魅身影,居然是我府上喂马的仆人小春,我之前与他有仇,杀过他一次后来被老道士救他一命,现在暗夜来此,生怕他发现了凶案报官,于是飞针将他毒晕,料想衙役们来到现场,肯定以为是他入室抢劫,被屋主发现,两方恶斗导致各自伤亡,这样不会怀疑到我父亲头上来。”
凌云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寒意:“若是我真是喂马的仆人小春,恐怕便要被冤杀了,胡芍倒是继承了几分她父亲的狠辣。”
胡芍继续道:“第二天,我躲在家中会客厅的屏风后,听到县衙王知县派人来请父亲,说是抓住了害死我府上丫鬟的恶奴,父亲本来不以为意,后来听说那人正是府上喂马的仆人小春,有几分诧异,于是赶往县衙。我换上了夜行衣,从屋顶追去县衙,想要看看那人……那人会不会被处死。到了县衙,父亲已经和小春恶斗起来,没想到这厮功法超绝,一直隐藏着身份,深藏不露,父亲渐渐不敌,劈出雷渊巨剑,希望能够一剑斩杀,出乎意料的是,那厮不知哪来的魔法,移行换位,顷刻间与父亲位置掉换,将父亲置在巨剑锋芒之下,劈为焦尸,我气不过和他相斗,一样不敌,差点被羞辱。”
红舞娘略微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哈哈大笑,豪放有如男子,道:“你父亲被自己的巨剑劈成焦尸,他不是一直吹牛雷渊巨剑乃是上古神兵,执此剑便可横扫天下,举世无敌吗,怎么被自己的剑劈死了?哈哈哈!”
胡芍见她出言讥笑父亲,并不生气,两人本来就是互相拌嘴的老冤家,只是不明白刚才提及父亲死去她神色悲愤,如今听到父亲的死因却全无悲伤神色,难道她笃定父亲不会这样死掉?
胡芍白了她一眼,道:“我当时以为父亲已死,悲伤不已,后来发现县衙大堂上,父亲那具焦尸不见踪影,后来听到后院姬妾提起,曾经见过一个嗜血的僵尸,在后院大杀四方,吸食了二十多人的血,才确信父亲没死,而是变成了僵尸。”
红舞娘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道:“你父亲听到你说他是僵尸,一定要笑死。”
“难道不是吗?”胡芍睁大眼睛,奇怪地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