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几乎从未去过女眷所在的院落,所以,凌云从小春记忆中提取信息,只模糊知道哪几个院落是住着女眷,并不知道胡芍具体住在哪里。
凌云路上碰到了一个丫鬟,随手拉住,问道:“你可知大小姐的住处?”
那丫鬟一愣,随即大叫道:“小春你要死啊,怎么敢穿着大少爷的衣服?”凌云此刻身上穿着上等绸衣,丫鬟差点没认出来。
凌云淡淡一笑,道:“你想穿小姐衣服,我改天给你买一件。”说着,手中掏出一把碎银子,足有三四两,倒在她的手上,道,“小姐房间在哪里?”
那个丫鬟见到银子笑开了花,道:“跟我来。”
一路上,丫鬟又担心起来,道:“小春,你莫不是偷了大少爷的钱,怎么一下子阔绰了起来?”
凌云看着抄手游廊上的假山鱼池,漫不经心地说道:“哼哼,你家的少爷现在未必有我阔绰,为何要偷他。”
丫鬟反正赚了一笔钱,不再多问,只叮嘱道:“见了小姐,别说是我带你来的,免得责罚我。”
凌云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嗯”了一声。
穿过层层院落,来到了小姐所在的院子,丫鬟脸色有些恐惧,站在门口道:“就这里了,你进去吧,我走了。”匆匆离开,唯恐什么追上她似的。
凌云抬眼打量,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院,院中石桌一副,墙角栽植一些奇怪的紫色花朵,旁边有高达数十丈的潇潇竹林,掩住了低矮的院墙,从外面纵然搭梯子也看不到院子里。
凌云踏入了小院,房间的门帘被卷起,一个女子走了出来,见到凌云,满脸惊愕,脸上飞红,轻巧地掀起帘子又钻进房间。
那女子惊鸿一瞥间,容貌是如此艳丽,如此熟悉,不就是胡芍?不不不,比胡芍少了一块青色的胎记,否则,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凌云心中暗暗惊奇,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喃喃道:“原来她故意在脸上敷上青色的东西,让别人误以为是胎记,不然,这世上怎么会同时有两个人,长相一模一样,都是如此举世无双的美貌,除了双胞胎,不过胡府只有胡芍一个大小姐,从未听过还有其他小姐啊?”
房间里,一个黑色身影飞出来,脸上遮着面纱,冷笑道:“想不到你送上门来,今天是你自寻死路,休怪我心狠手辣。”
凌云笑道:“多日不见,脾气还是一样泼辣。”
胡芍冷眼相对,道:“杀父之仇,和你没什么好见的。”
凌云嘿嘿笑道:“你那青色的胎记,刚才怎么脸上没有了呢?”
胡芍奇怪地“咦”了一声,随即明白他误将婢女看作成自己,心中愠怒更甚,不再说话,拔剑刺了过来。
凌云不躲不闪,轻描淡写道:“你弟弟胡魁的性命不要了?”
胡芍硬生生地收住了剑,砰地飞出,将院中石桌削去一半。
凌云叹息道:“谁要娶了你,家里的桌子看来要经常换了。”
胡芍怒道:“我弟弟现在哪里?”
凌云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才能知道他是死是活。”
胡芍恨恨道:“他少一根寒毛,你就等着被万箭穿心吧。”
凌云微微一笑,浑不在意,问道:“当初,府里有个丫鬟被狗咬死,是谁杀的?”
胡芍道:“被狗咬死,自然被狗杀的。”
凌云道:“这样,那你弟弟恐怕活不过三秒了。”
胡芍不明白三秒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在威胁,哼了一声,道:“那是我杀死的。”
凌云继续问道:“为何杀她?”
胡芍反问道:“她难道是你念念不忘的小情人,为她复仇来了?”
凌云不答,重复问道:“为何杀她?”
胡芍心中想道:“果然是他的情人,哼!今日无非我死于你手,只是没想到竟因为这个。”
胡芍坦然道:“那丫鬟不知什么原因,深夜去找我爹哭求将她开除出府,没想到我爹正在练功,失手将她打伤,怕传出去名声不好,我爹便将她丢到了狗圈里,任狗咬食。”
凌云怒道:“活活的人被狗咬死?”
胡芍不敢看他眼睛,低声道:“她已伤重难治,我爹亲手将她丢进狗圈,我看她叫得凄惨,一剑给她一个痛快,如此,算是我杀的了。”
凌云怒拍石桌,石屑四处迸溅,道:“人命在你眼里如此不值一提吗?”
胡芍凄厉地怪笑了几声,道:“是啊,人命本就卑贱,我在你眼里,不也是待宰的羔羊吗?”她心知凌云的功夫,自己无论如何抵抗,终究难逃一死。
凌云怒道:“如今,我给你一个痛快,让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举起利刃,直直刺向胡芍雪白的脖颈。
屋子里冲出来一个身影,哭叫道:“不要!”
那名和胡芍同样容貌的婢女冲了过来,身体挡在胡芍身上,直直瞪着凌云,楚楚可怜道:“小姐这么可怜,为什么要杀她,杀我好了。”
凌云一愣,疑惑道:“你们居然是两个人!”顿了一下,喝道:“你可知她杀了多少人?县衙的衙役有什么错,只因为看了她一眼,尽数杀光,城南的蒋秀才一家因为得罪于她,全家灭门,小乞丐因为发现了凶案,大喊大叫,被她一把火烧死了十多个乞丐,这些人有什么错,难道不可怜?”
凌云想起自己冒充县太爷时,面对那些死去衙役的亲属们哭求,纵然给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告诉他们衙役们是在捉拿要犯的过程中献身,仍旧抚不平那些哭成一片的老老少少的苦痛。
胡芍冷笑道:“这些衙役都是纵横几十年的江洋大盗,身上哪一个没有几十条人命,王三城便是他们的首领,几个人花钱买通了朝廷,来到靖南县为非作歹,是我杀了,可惜杀晚了,有什么可怜?”
凌云听到她说的话,心中暗暗吃惊,道:“他们是江洋大盗,你有什么证据?”
胡芍冷笑道:“你在县衙后院发现了几百万两的金库,请告诉我,靖南县一年纳税不过万两白银,纵然是贪官贪掉了全部税赋,也得几百年才能贪污到几百万两,这些人若不是江洋大盗,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你告诉我啊。”
凌云先前可怜无辜死去的衙役,此刻听闻这些人不过是洗白安定下来的匪徒,心中惊愕不亚于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胡芍。
“不必多言,杀了我吧,关于小乞丐和蒋家,我不想多言,纵然不是我杀,也是因我而死,我来为他们偿命,理所当然。”胡芍闭上了眼睛,她早已厌倦了尘世,苟活一日,不过是不敢去死,如今,有人成全,何其快哉!
有时候引颈一快,远胜活着不成人形,比生命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是以有人赴死无惧,视死如归,胡芍并不是为什么大忠大义,只是这世界,不再有什么值得留念了,厌倦了,死,也是一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