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有如毒蛇吐着信子的声音,刺破了空气。
凌云回过神来,发现数十枚闪烁着寒光的毒针,向自己全身要害刺过来,纵然是天下第一等高手,也难以全部躲避。
“想置我于死地,可惜力气太小了。”凌云邪笑着,眼前顿时停滞成一幅画卷,数十枚毒针停留在一张画纸上,他伸手轻轻撕开这张画卷,毒针一分为二,针尖方向全部折弯,指向地面。
画卷消失了,空气恢复了流动,毒针猛地插入了地面,没入青石板中,留下一个个细微的孔洞,呲呲地冒出白烟,可见毒性之烈,侵蚀了湿润的石板。
凌云双手悬空制住剩余半截的数十枚毒针尾部,这里淬过的毒剂较少,毒性较低。
画卷翻转,剩余的毒针尾转向黑衣女子,猛地射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黑衣女子来不及反应,大惊失色,连忙飞身闪躲。
毒针尾似乎会变化方向,紧追其身后,就像一群狂蜂,追击捣烂蜂巢的敌人。
黑衣女子连续闪避数次,引诱毒针尾群射向木柱,不料没避开最后一枚毒针尾,擦过了脸颊,划破一道细长的血丝,同时将黑面纱死死地钉在了木柱之上。
黑衣女子白皙如雪的脸蛋露了出来,连忙伸手遮住了左颊,右边脸上一道细长血丝,她反而不遮,恰似一块美玉中极细微可厌的瑕疵,让人抱憾叹息。
担心凌云的突然袭击,她不得不面对着凌云,死盯着他,但又不愿被他看到这美中不足的脸儿,只得伸手死死捂住脸颊。
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她怒道:“你居然敢戏弄我,看我今天不杀了你!”
凌云听到这句话,如醍醐灌顶,忽然想起小春的记忆,那天马厩里刺自己一剑的女人正是她,胡家大小姐,胡芍!
“原来是你!”凌云恍然大悟道。
“认出你姑奶奶我了!哼,今天你看到了我,那就饶你不得,只有杀了你!所有看过我面容的男人,都要死!”胡芍怒道。
她既然抱定了除掉凌云的念头,便不再遮脸,只见左脸上露出一块青色的胎记,占据了半边脸,仿佛一块美玉胎中却藏着半块青石,一下之间从无价之宝变成了无价之物。
若是遮住了左脸,她依旧称得上绝世美人,轻松迷倒万千风流公子,不在话下,可惜这青色胎记实在扎眼,让人看到只会叹息几句,摇着头离去。
胡芍自幼带着青色胎记的左脸出生长大,本来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家里宠爱备加,接触的仆人和家奴,谁对她不是恭敬有加,谁敢因为胎记讥讽于她?加上幼时请了私塾老师上门授课,几乎不接触同龄玩伴,对于胎记并没什么感觉。
等到少女及笄,到了胡芍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注重梳妆打扮,却发现家里从没有一面铜镜,不由得生奇,命令下人到街上买一面铜镜回来。
新来的下人不懂事,稀里糊涂带回了一面铜镜,满心欢喜的胡芍打开铜镜,一下子吓呆了。
镜子里哪里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分明是青面兽杨志!
从此她无论在家中还是出门,总是戴上面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唯一的铜镜也被砸碎,扔到了家中的水池底,再也不敢照镜子。
十七那一年,胡芍乘着轿子去城东凤栖山敬香拜佛,顺便逛一逛热闹的街市。
拜完了菩萨,胡芍拉紧了脸上的面纱,生怕面纱掉落,被人看到了真面目,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匆匆离开尼姑庵。
那一日,上香的人极多,人山人海,拥挤中,胡芍与两个丫鬟走散了。
不谙世事的胡芍,被人群挤到了一个陌生的山路上,她左右环顾,既找不到丫鬟,也找不到停放轿子的山门。
一个高大俊朗的书生出现在她面前,关切地问道:“小姐是否迷路了?”
胡芍娇羞地望了一眼那深邃的双眼,连忙避开,不敢四目相对,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啊……小姐,信得过在下的话,我可带着小姐去往山门,一看你这身衣服,必定是大家小姐,那里应该有管家和轿子等着。”书生温声细语道。
胡芍心里充满了感动,第一次和陌生男人特别是如此俊朗的书生接触,不由得面红耳赤,低着头跟着书生向前走。
路越走越窄,地上布满了青苔,一看就是人迹罕至。
书生伸手搀住了胡芍的胳膊,道:“此处路滑,小姐小心。”
未经人事的胡芍被他有力的大手握住胳膊,理智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但她早已没了理智,反而朝书生身体靠近了些,浓重的男人气息让她无法挣脱。
到了一处山间的平台,有个小亭子,里面一个石桌,数把矮凳,用于山路上的行人躲避风雨,亭子上印着“风雨亭”三字。
“走了那么大会,累了吧小姐,不如歇息一下。”书生轻声道。
胡芍自幼跟随武林高手,练习武功,这点山路毫无感觉,只是见他如此说,心里不忍拒绝,两人来到亭子里。
书生狡黠地环顾四周,山中草木茂盛,人影全无。
“扑通——”书生双膝跪地,抱住胡芍大腿,一脸狰狞,哀求道:“小姐,救救小生吧!”
胡芍吃了一惊,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跪下?”
书生几欲哭出声来,道:“小姐,刚才庙门前看到你曼妙身姿,小生好生仰慕,只可惜你一直戴着面纱,我不能一睹芳容,今天若不让我看一眼小姐绝世容颜,我必然要相思成疾,无药可医!”
胡芍听到他想要自己揭开面纱,不由得惊慌失措,断然拒绝道:“不可以,我不能揭开面纱。”想起铜镜中的自己,不堪回忆。
书生苦苦哀求,跪地不起,道:“小姐,你这双手如玉葱般完美无瑕,你的眼睛像海中之月浩瀚无垠,吞噬了我的心神,若不看你一眼芳容,我只能死在此亭!”
少不更事的胡芍见他哀求的真诚模样,不由为之所动,颤声道:“那我无论什么模样,你都会这样爱慕我吗?”
书生一愣,心道:“拥有这举世无双的美手和美目,纵然脸上不够俊俏,又会丑到哪里?”
他满口应道:“小姐,无论你面貌如何,在我心中,你已经是绝世美人,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胡芍从未听过任何情话,见他情真意切,满心感动,轻轻地摘下面纱。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胡芍永远难以忘记!
前一秒还在跪地哀求的真爱书生,后一秒愣住了,足足愣了一刻。
胡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书生回过神来,脸上急切的爱慕神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鄙夷、嫌弃甚至仇视,怒道:“你这丑八怪,害我浪费了半天功夫,走这么久山路,累个半死,居然遇到了一个大丑女!呸!”
一口浓痰吐在了胡芍的脸颊上。
天空中一个霹雳,明亮的闪电照过昏暗的山林,大雨倾盆而下,瓢泼如注。
书生兀自骂骂咧咧:“本以为一场艳遇,没想到倒霉透顶,还下雨了,我宁愿淋雨也不和一个丑八怪呆在一个屋檐下!”
书生举起书袋,放在头顶,冲进了雨中。
呆滞的胡芍,坐在亭子里,痰慢慢地流下来,她不为所动。
“唾面自干原来是这种感觉。”胡芍傻笑着。
她捡起地上书生掉落的一本书册,上面是书生摘录诗句的集锦,副页落款是一个鲜红的名字“蒋孟玉”。
五里山路,十里田埂,胡芍赤着脚,形容枯槁,走过最漫长的回家之路。
那一晚的雨水淹没了城东的稻田,却没有冲去胡芍左脸上那一口浓痰。
许多山民私下议论,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大雨几乎淹了整座城,从街市到郊外稻田,没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身袭白衣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过田埂,失魂落魄,形单影只。
传说那是龙遗落人间的凡妻,龙飞天而去,凡女掉落人间,无所去处。
主宰云雨的龙最无德,偏偏那一日降下那么大雨,淋透了凡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