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上。
龙椅上的皇帝两鬓半白,略现呆滞,乃是长期服用丹药所致。老态龙钟的模样任是谁都无法相信他只有三十五的年岁。
“诸位爱卿,三日之后便是西夏派遣使臣来我北齐之时,孤将委派一名重臣,与使臣商讨北齐西夏两国的事务,孤想,不如就...”
言及此处,他有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从那些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的臣子身上快速扫过,最后定格在一人身上。
“安王。”
“臣在。”
“孤命你,代我北齐与西夏商讨国事,可好?”
“臣定不负陛下之托。”
“那便好。”
“谢陛下。”
神色各异的臣子们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竟闭上眼修生养息的皇帝,却是无人敢有异议。谁都知道,这安王是当今皇帝的胞弟,虽说在皇家手足之情并无多大用处,可这安王这么多年来着实一心维护圣上,未做出任何逾矩之事,竟也得到了皇帝的绝对信任。
也不知这安王能从西夏手中捞取多少好处,他们暗自揣测。
闭着眼的皇帝听到底下鸦雀无声,便悠悠地开口,
“若是诸位爱卿无其他要事,那便退朝吧。”
“暗卫府统领玉夫人求见——”
群臣哗然。
皇帝慢慢睁开双眼,
“宣玉夫人。”
话音未落,似有一阵阴风刮入大殿,殿中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再抬首,已有八个身着暗紫色卫服的暗卫立在殿中,散发着极寒的冷意与杀气。
玉夫人从中笑着缓缓走上前,只微微作辑:“见过陛下。”
听见玉夫人的声音,立在群臣之首的安王身形一僵。倒是龙椅上的天子仍然神色未变,淡定得很。
“玉夫人今日怎有如此好的兴致来我大殿一游?”
“刚刚听闻陛下要让安王殿下替我北齐招待西夏的使臣,可属实?”
“自然属实。”
玉夫人微微一勾唇,走到安王面前,凝视着他,眼神里有一丝讥讽的意味,
“看来安王殿下很是得陛下的信任啊。”
安王早已被玉夫人吓得僵立在原地,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滴下,一声不吭。
玉夫人见状,很是受用地轻蔑一笑,转过身面向龙椅上的人。
“也对,这么能忍气吞声的人能被信任若此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就是再蠢笨的人都能听出玉夫人这是话里有话,更何况皇帝也只是痴于炼丹,还未把脑子炼坏。他微微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艳丽的女子,
“玉夫人,你究竟有何用意?”
“陛下,您这位忠心耿耿的手足、臣子,半年前就开始策划谋反之事,您若真将这招待西夏使臣的重任交予他,让他有机可乘与西夏一国勾结,怕是这天下,就要易主咯...”
谋反?!
臣子们不约而同地流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可是历代君王最忌讳的词啊!
一直不吭声的安王看着皇帝神色莫辨地望着玉夫人,也慌了神,
“陛下,陛下!臣冤枉啊!臣随陛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怎会有二心啊!望陛下明察!”
而皇帝却仿佛对安王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死死地盯着玉夫人,
“玉夫人,你可有证据?”
玉夫人也微微笑着,回望着皇帝,只是把手一伸。身后的一名暗卫便从袖中拿出一卷画布,递交给她。
她打开画卷,似在欣赏一卷山水画一般啧啧赞叹着,再递给前来查看的太监。
那太监接过一看,神色大变,目光复杂地瞧了一眼低头发抖的安王,转过身向皇上呈上手中之物,
“禀陛下,此乃军中布兵图。”
“什么?!”
“这安王胆子也忒大了!”
这一句定论仿佛一颗扔向湖心的石子,在群臣中激起了层层波纹。
龙椅上的人那不喜不悲的假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他愤怒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呈上来的罪证。
安王看着一旁懒懒地笑着的玉夫人,似恍然大悟一般如梦初醒:玉夫人这是要置他于死地!要知道,谋反的罪名一旦成立,那便是血洗家门,诛九族的重罪,还要遭受世人的唾弃,这是要他们安王府永世不得翻身啊!
死罪面前的安王迷失了心智,跪倒在龙椅前,不住地磕头,
“陛下,陛下!这决不能算是证据啊!臣的人根本没能将布兵图窃取出来啊,陛下!是这个玉夫人,她,她冤枉无辜啊!”
“闭嘴!”
皇帝一掌狠狠地拍在面前的案几上,震得满堂寂静。
安王呆呆地抬头望着龙椅上那个青筋暴起的震怒的君王,一时无言。
玉夫人走到他身边,似是捂嘴偷笑了一声,
“安王殿下,别着急啊。你看你,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卖了,什么叫没能窃取?说明你有遣人尝试窃取过啊,这,还不能算是你谋反的证据吗?”
安王愣愣地听着,一行浑浊的泪水流下。他明白,自己再说多少也已无用了。
这罪,他已不知觉中认了下来。
看着眼前因愤怒而指着安王却无言的帝王,玉夫人敛去散漫的神色,漠然道,
“陛下,暗卫几月前就已盯上了筹划谋反的安王殿下,本想等罪证充足时再禀报殿下,不料安王殿下几日前被北庭陈将军撞破密谋,竟对陈家起了杀心,本要在昨晚血洗陈府,却被我暗卫截杀。”
言此,玉夫人上前一步,直视皇帝,竟有咄咄逼人之势,
“暗卫府统领玉夫人已缉拿谋反之臣,交由陛下定夺!”
殿上先是出奇的死寂。玉夫人微微侧过头,与身后群臣中的陈将军,也就是昨晚差点儿被灭门的那位对视一眼,那陈将军便会意地朝皇帝跪下,朗声道:
“臣北庭都护府陈斯傅,望陛下能公正裁决,还我陈家一个公平!”
接下来,先是陈氏子弟纷纷跟随陈将军叩首请愿,再是朝中老臣皆开始声讨安王。
一时众说纷纭。
龙椅上的那位已然平静下来,却是用一种无奈,焦灼甚至有些仇恨的目光看着玉夫人,始终没有发声。
“陛下,”
玉夫人看穿了他的犹豫,嘲讽地开口,
“如今人证物证皆已在此,陛下却仍不能定夺。莫非是碍于手足之情,亦或是不信任我暗卫?”
她边绕着跪在原地的安王审视了一圈,边悠悠地说道,
“自古至今,我暗卫忠于北齐,维护皇权,而今陛下却对尔等如此不信任,让我们暗卫颜面何存?再者,陛下此举,又让昨日那些差点被奸人暗算的陈氏子弟何去何从?陛下,听老身一句劝,切不可因为此等小人失了民心。”
半晌,皇上这才缓缓地摇摇头,声音略有些涩意,
“玉夫人,你这是在逼朕啊...”
说罢,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安王,长叹了一口气,
“传朕旨意,安王谋反未成,罪证俱全,为诛九族之罪,世代皆不可入朝为官,即日转交典狱司受刑。代北齐与西夏使臣商讨一事,就交由北庭陈将军负责。”
陈将军面带喜色地朝君王一叩首:“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安王闻此,只是双眼空洞地喃喃着:“陛下...陛下...”
龙椅上的帝王慢慢闭上了眼,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玉夫人却是淡淡地望着他,身后的众臣纷纷跪下叩首,齐声道:
“陛下英明——”
想与暗卫府一夺皇权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