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深随着唐宛若走到病房不远处的院亭,面对面坐了下来。两人静默了几分钟,都在等对方开口。顾明深额头已经冒出了些许冷汗,连在美国与投行公司谈判也没这么紧张过。
顾明深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口道:“宛若姐,特意叫明深出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唐宛若这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当年那个喜欢缠着苏安颜的小男孩,多年不见,如今变得如此成熟稳重,心下一叹,她真的是老了,怕是护不了安浅了,随即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明深,你能否认真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明深点点头,“您请说。”顾明深见唐宛若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仿佛要问的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问题,心里的紧张度再次提高,额头上的汗越冒越多。
“你是不是喜欢上小浅了?”顾明深一脸愕然,完全没料到唐宛若会问这样的问题,“喜欢?”他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脑海却不由浮现出自己跟苏安浅这几日相处的画面,她顽皮时的鬼脸,开心时的笑容,悲伤时的泪眼,生气时的皱眉,无助时的绝望。这些表情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一笔一划地刻进他的灵魂深处。他突然觉得“喜欢”这个词的含义太浅薄,根本无法包含他对她深入骨髓的爱意。
唐宛若见着呆滞的顾明深,不由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重复自己的问题,却听到顾明深痴痴地笑了起来,“宛若姐,不是喜欢。”
“不喜欢?”唐宛若不由觉得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可以将小女儿托付给他照顾,哎,罢了。正当唐宛若想起身回去时,却又听到顾明深咧嘴一笑,“不单单是喜欢,我想我爱上她了。”
唐宛若非常诧异,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你刚刚不是......你真的爱上小浅了?但不可能啊!你们明明才认识几天,你甚至根本不清楚她的过去,她的病情。她对你来说就是陌生人,你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几天就爱上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
顾明深深不可测的眸子里迸发出无比璀璨的亮光:“宛若姐,我知道,可能在你们眼里,爱上一个人就是爱上她的家世,她的容貌。但,安浅对我来说不一样!我爱她,只因为她的现在像极了我的过去。保护她似乎是从我遇见她那一刻就触发的本能。看到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对我而言,会是特殊的。看见她笑,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灿烂的,可每次一见她流泪,我的心里就像针扎般生疼,恨不得用整个世界去换她的快乐。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能不能称得上‘爱’,我只知道我的生命从遇见她开始,就变得不再完整。因为唯有跟她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完满!现在,她对我而言,等同生命!”
唐宛若被顾明深的话深深震撼住,她没想到顾明深会对苏安浅已有了如此炙热的感情,想到苏安浅的病情,又不禁摇摇头。
顾明深见到唐宛若摇头,急了,“宛若姐,虽然我无法准确告诉您,是从什么时候,我对安浅萌生了这样感觉。或许早在我们初遇的那个夜晚,那个隐忍着泪水的倔强女孩就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我心里。我知道,因为时间太短,让你不敢相信我对安浅的感情。那么,能不能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陪伴安浅走出现在这场悲剧,保护她不在受到任何伤害的机会?”顾明深越说越诚恳,到后面竟是卑微的乞求。从来只有别人对他恭恭敬敬,现在他却愿意为了苏安浅,全然放下身段。
唐宛若见他误会了,连忙摆手道:“明深,我不是想阻止你。我只是担心,按你这样说,你喜欢安浅,很大程度是因为你妈妈那件事情给你造成的伤害,让你同情安浅的遭遇,可安浅不是你!”
顾明深刚想开口反驳,被唐宛若制止了,“好,即使你是真的爱上了小浅,那现在也只是你单方面的喜欢她,何况小浅还有男朋友!要是无论你怎样做,小浅都不会爱上你,你又能怎么办?”唐宛若语气里充满了悲戚的无奈。爱而不得的痛,她怎么会不懂?深情错付最终只会误人误己。她不想苏安浅以后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即使她是被爱上的那一个。
顾明深听出了唐宛若的顾虑,不由苦笑道:“宛若姐,我知道,在爱情的世界里,一个人是永远决定不了两个人的关系。单恋永远成不了赢家,唯有两情相悦,才有幸福可言。我知道安浅之前有过男朋友,但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我也知道安浅现在只是把我当做普通朋友。我不是要求她以后一定要爱上我。我只是请求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保护她,至于她爱或不爱我,我不强求。
那知唐宛若听了直摇头,“一个男人不在乎女人爱不爱他,那他怎么可能是爱这个女人的呢?”
顾明深急得两耳发红,连忙解释道:“宛若姐,我的意思是说,在我这三十年的生命里,已经遇过千千万万的人,走过千千万万的路。我深知机会是稍纵即逝的。我不愿意一个转身就错过了我这一生幸福。我爱安浅,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去保护她,疼爱她甚至成全她。我可以答应您,如果在她遇到比我更合适她,更爱她的人之前,我还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我愿意放开她。因为对我来说,只要她幸福,我便别无所求。”
唐宛若原本黯淡枯萎的双眼因为顾明深深情恳切的回答而光彩四溢。她现在很庆幸自己的女儿可以遇到这样的一个男人,可以得到他视如生命的百般爱护。倘若真如顾明深所说,那么苏安浅以后必不会重蹈她的覆辙,也不会经受她此生的悲剧。“明深,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出现。我相信你今天跟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现在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或许你觉得我并没有资格说这些,但还是请你务必答应!”
唐宛若对顾明深的态度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让他吃惊不已,足足愣了好几秒才说“宛若姐,您尽管吩咐。我能做到的,一定为您做到。”但除了要他现在离开苏安浅,顾明深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唐宛若朝苏安浅的病房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才看向顾明深,诚恳拜托道:“苏家未来将有一场大动乱。为了不让小浅她陷入苏家那些丑恶的纠纷中,她以后可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回苏家了。我现下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明深,能不能拜托你,接下来替我好好照顾她。至少,至少在她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顾明深察觉到唐宛若的异样,没有立刻答应,反问道:“宛若姐,我能否冒昧问一下原因?”唐宛若深深地叹了口气,“唉!说到底,这一切的悲剧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我错了半辈子,爱错了人,做错了事。我造的孽,不应该让小浅来承受!明深,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太多,但小浅如果继续留在云城,她将会遭受更大的伤害!”
顾明深听了,眼睛蓦然睁得大大的,“更大的伤害?伯母,难道苏董事长还会对安浅下手?”想起苏成以往种种,他眼中不由冒出腾腾杀气。唐宛若摇头又点头。“明深,你就不用再问了。安浅已经大三,我会尽快安排她出国留学,远走高飞是现在让她远离伤害的唯一办法!我知道你手上有些势力,我希望接下来的几年你能够不让苏成那帮人找到她。”
顾明深这下终于明白事情远非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唐宛若会如此郑重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自己,怕是云城苏家的天要变了,而他隐约觉得唐宛若的意思是苏安浅若再留在云城怕是性命堪忧。
顾明深神情突然有些复杂起来,多少又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唐宛若满脸严肃道:“宛若姐,你就这样把安浅托付给我?”
唐宛若叹声解释道:“不是我要把小浅托付给你,是命运要把小浅托付给你。小浅虽说已经二十岁,但她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她已经想起苏成这些年对我的所作所为,依她的性子,定然不会就此不管。而且.......”唐宛若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欲言又止。
顾明深不解道:“而且什么?”
唐宛若收了思绪,继续道:“而且,我必须在苏成对她再次下手前,送她离开。明深,你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愿意主动靠近的男子,就连她的男朋友小徐都没办法如此亲近她。我知道她是全然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现在,我只能让你带她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记起当年全部的悲剧。过去的事不应该再成为她现在的枷锁。
顾明深看到唐宛若脸上流露的痛苦与悔恨,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站起身朝唐宛若鞠了个躬,郑重地承诺道:“宛若姐,明深答应您。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安浅,不再让她受到伤害。我用我的生命起誓,我会给她一份浅笑安然的生活。”唐宛若见此不再多言。她有一种直觉,顾明深不会让她失望,自家女儿未来会过得很幸福。
不远处正在睡梦中的苏安浅并不知道有个男人已经用他的生命为她许下了一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