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商队十八人,加我,再加这位小兄弟,整二十人。清一色男人,就我一老太婆,给他们张罗伙食。手艺还算马马虎虎,吃到现在,反正也没吃出人命。
晚上大伙儿窝在一起吃饭时,东南西北的乱扯。
小兄弟说他叫容绍,三月前独自赴东连国寻访五色鹿,可惜一无所获。
一说起那啥五色鹿,大伙儿立刻眉飞色舞,一说宰了它当药引,可药到病除,一说吃了它,貌丑者可变美,貌美者可美上加美,更有一说吃了它能获长生不老。总之一个字,悬!
男人们吃了酒,醉眼迷离,螃蟹似的东倒西歪。
我仿佛老妈子一般,把他们一个个搬叠整齐,统一盖上被子,挥了把老汗。
我的妈!
晚上我也喝了点儿酒,身子暖暖的,于是便想出去甲板透口气。
谁知那位小兄弟已经占着位子,靠坐在船头,仰首对天,一手举着酒壶,拿酒当水似的,往口里猛倒。
我翻翻白眼,不想和个酒鬼搅和在一处。
于是便转身,想要入舱睡大头觉。
“姑娘,既然来了,何不过来陪我喝一杯呢?”清冷带笑的声音倏然在我耳畔响起。
我浑身一震,假装没听到,鬼鬼祟祟地掩下去。。。
“哧。”笑声顿起,“姑娘你不是耳背,叫得就是你,别躲了。”
我吸了口气,慢吞吞移到他面前,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老太太,怎么知道我会说话?”
“嘁。”他一仰头,帅气地吞完一壶酒,酒瓶子往河里一丢,盘腿跳上栏杆,抱胸凝着我,“像咱们这种跑江湖的,稍微留心注意一下,是人都知道。”
“你不许告诉其他人。”
他扬眉,“条件?”
“什么条件?”
“要我替你保守秘密,那总得交换条件吧。”
“喂,你也不是那种单纯的跑到东连国找五色鹿的愚蠢少年吧。”我仰着头,没好气地瞪他。
“怎么说?”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我,轻扬秀眉。
“哼,你不像是一个那么蠢,为了一个神话传说不远千里跑去东连国的人。”
“哈哈哈。”他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绕着我走一圈,“好呀,你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顿了顿继而笑道,“不过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应该相互扶持才对。姑娘你乔装打扮成这副怪样子,必然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我,的确不是单纯寻访五色鹿的愚蠢少年。至于我为何要混上商队,自然目的与姑娘相同,皆是为了掩人耳目。”
“嗯,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即可。”
少年在我面前驻足,歪着头看我,“姑娘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的确是不知道。南国固然繁花似锦、却也不过是梦里烟云,去去散散,身不由己,难道,我还能回到从前那个家么?
“姑娘。”
“还有什么事?”我停下步子,未回头。
他身形一掠晃到我面前,蓦地扼住我手腕,面色一凛,“你中了绝命神针,身中火毒?”
“关你什么事?”我不客气地拂去他的爪子,冷声笑道,“别对人太好,你对人好,人未必会感激你。也别太多管闲事,免得无事惹得一身腥。”
当晚,我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闷在船舱里久了,反而有阵阵作呕的感觉。
我披衣起身,再度走上船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船上,望着天边明净的月亮,想起他,想起他策马而来风姿俊秀的身影。
那时候,我依然窝在他温暖的胸口。
那时候,我的手,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
那时候,他离我离得很近很近。
思念的珠子,串成一串,滴滴落落抛洒在冷清的河面上。
月如清影,河风轻起。
我靠在栏杆上,仰望苍茫月色,断断续续地随风吟唱:
飞雪寄托我思念
朝你的天堂无尽地蔓延
昨日离别容颜
还在眼前
仿佛一场永无止尽梦魇
却选择将你遗忘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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