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正座上坐着两人,都衣着华贵,一位老者,头发半白半黑。想来就是张老爷了。
另外一位妇人,四十岁左右年纪,愁容满面。两人望着白煜,好一会,那妇人才站起道:
“这位真人快请坐。”
白煜行礼坐下,张老爷开口道:
“不知真人师从何人?”
“在下说出来二位也未必认得。”
两人对望一眼,张老爷叹息道:
“害我女儿的妖孽很是厉害,你年纪轻轻,还是快些走吧。别因我家的事情,连累了你。”
白煜犹豫了片刻,道:
“我初到杭州,就听闻此事。我知道张老爷家财万贯,不知是否兼济天下,行善积德了?”
张老爷一愣,转而叹息道:
“不敢隐瞒,我并未行善积德,才招致此祸。现在想来实在悔恨。”
“既然张老爷悔恨,现在为时不晚。我虽年纪轻,也并未做过驱邪之事。但我想去看看你们的女儿。或许能有些办法。”
两人犹豫不决,但有一丝希望总是好的。急忙起身,引着白煜到了个很宁静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三栋房子,极为精致。两名丫鬟守在门口,急忙行礼。
张老爷望了眼房门,道:
“小姐今天还闹吗?”
其中一个丫鬟道:
“说了也怪,今天小姐没闹。”
张老爷诧异了下,对白煜行礼道:
“真人请吧,还望小心些。我那女儿偶尔发疯,见人就打。别伤了真人。”
白煜笑笑,当先推门而进。两人心里没底,忙带着丫鬟跟了进去。
白煜负手站立,昆仑山的道法中不乏有过此等驱邪奇术。虽未用过,毕竟妖邪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东海灵蛇吧。
他站在房间正中,望着蜷缩在床角惊恐的女子。就算那女子中了邪似的,但也掩盖不住她曾经美丽。
只是此时,如临大敌,却又不敢抵抗。躲在角落,连看也不敢看白煜一眼。
张老爷几人从未见过能让女儿这般害怕的人,急忙跪下,请白煜救命。
白煜冷然道:
“你们都出去吧。”
几人不敢违背,起身要出门。不料那女子像是感受到什么,喊道:
“别走,你们都别走!”
毕竟亲情连心,不管是不是妖孽。两位老人终究迈不开步子。
那妇人恳求道:
“真人,您别伤害我们女儿。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们活不下去了。”
白煜在心里不断回想驱邪之术,敷衍了那妇人几句。
张老爷清醒许多,吩咐丫鬟拉着那妇人往外走。那女子大惊失色,想冲上来,又不敢靠近白煜。
众人都一愣,那女子更是惊恐。胡乱间,不知从哪抽出把剪刀,抵在心口。
那妇人推开丫鬟,跪地喊道:
“求求你别伤我女儿,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都应!”
那女子厉声道:
“你们让这个人走,现在就走!”
本看到的一线希望,如何肯放弃?张老爷二人都矛盾万分。
那女子瞪大眼睛,剪刀向前递了半分,眼看就要刺破心口。那妇人忙喊道:
“好,好!现在我们就让他走。真人,求你快走吧!”
白煜苦笑不语,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站在院子里,张老爷两人忙跑出,齐齐跪地,求道:
“真人千万别走,我们都能看出那妖孽害怕你。还请真人救命。”
白煜扶起他们,道:
“咱们离开这,我再说给你们。”
两人连连应了,带着白煜回到了大厅。硬是让白煜坐在了正座,两人坐下下首。
片刻后,白煜开口道:
“是个怨魂,有了些道行。但道行不高,我能轻松的灭了它。”
张老爷二人脸露喜色,忙道:
“就请真人施法,救了小女。”
白煜举起手,两人的话忙停下。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灭了那怨魂容易,但世间万物均有灵气。它为何无缘无故的非要招惹你们家女儿?”
张老爷身子一动,和那妇人对望一眼。有些犹豫,那妇人劝道:
“老爷,有的事情不能再隐瞒了。要是不说给真人听,我们的女儿可怎么办呐。”
大厅里很安静。白煜并不着急,随意喝着茶。良久,张老爷才开口道:
“说来我着实悔恨。本以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想到底她还是找回来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
“那是二十年前,当时天下大乱。正派和邪派间的争斗,波及了许多地方。
百姓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也是在那次浩劫之下发的家。乱世里,什么最值钱,不是金银财宝,是粮食。
我囤积了许多粮食,准备高价出手。也是在这杭州城,里面饥民遍地。
我出手粮食的时候,价格特意抬高了十倍,许多人买不起,就卖儿卖女。”
白煜紧皱眉头,有种想起身离开的冲动。这等奸商,何必为他家驱邪。
可后面的故事他很想知道,终究是平静的坐着,没说话。
“那次开仓,我赚了许多银子。当晚就有个女子,抱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求我救命。
当时的我,自然不会救。否则那些饥民都要找我救命了,我哪里还有银子赚?
我让下人赶走他们,可那女子说什么都不走。还说愿意让她的孩子到府里当下人,只要能给口吃的就行。
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别说府里不缺下人,就算缺下人也不会要那些骨瘦如柴的饥民。
一直到半夜,下人打她,她也不走。我夫人那时候已经怀有身孕,夫人也劝我,为孩子积德。
我想了半晌,决定行善一次。可等我出去,他们已经走了。”
白煜见他停下,问道:
“之后发生什么了?”
那妇人低头抹起眼泪,张老爷叹息道:
“第二天清早,下人告诉我说,他们母子三人饿死在了我们张府的高墙下。”
白煜万分惊诧,咬牙道:
“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张老爷点头,忙道:
“我当时颇为后悔,吩咐人买了上好的棺材厚葬了他们母子。”
白煜忍着怒气,道:
“你确定这次的中邪是他们母子吗?”
“就是那个女子,她上了我女儿的身。开始没那么严重,从茯苓堂回来就不行了。她说得就是二十年前的事,还说要找我们报仇。”
白煜站起身,重重点头,冷冷的道:
“你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我无能为力。不管最后发生什么,都是你自作孽。”
说完就要迈步离开。两人慌忙跪地,张老爷祈求道:
“真人千万救命啊。我对于那件事早已知错,就请真人看在我知错的份上,救救我们一家人吧。”
白煜侧头看了他一眼,道:
“既然你早已知错,为何这许多年来没做过善事?”
张老爷语塞,支支吾吾不知还说什么。白煜不理,迈步推门而去。
他回了酒楼,小二见了他,忙来招呼。边引着他坐下,边道:
“真人怎样了?救得张家小姐了吗?”
白煜叹息道:
“张老爷是自作孽,就算能救我也不会救。”
小二不解,问道:
“真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张家小姐真的中邪了?”
白煜看了他一眼,摆手道:
“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明白,给我准备个上房去。”
小二只得悻悻的下去准备了。
用过饭菜,刚要上楼休息。就看见张老爷满面愁容的从门外快步走进,径直到了白煜面前,跪了下去。
吃饭的许多人,连同掌柜的小二都万分惊诧。再如何,这张老爷都是杭州城的首富,地位非凡。
然谁都知道张老爷视他女儿为心头肉。能对白煜这般,自然是因为张家大小姐了。
“求真人救命!”
说完,不住的给白煜叩头。白煜叹息道:
“不是我不救,只因你的罪孽太深,这全都是报应。”
张老爷不停。白煜不去看他,淡淡的道:
“你因个人利益,害死了太多饥民。他们母子三人也因你活活饿死。
我要是斩了她的魂魄,岂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你愿意磕头就磕吧,我是不会救的。”
讲罢,甩了甩衣衫,大步上了楼。
张老爷跪地大喊道:
“真人,你走后那妖孽闹得特别凶,真人要是不救,我女儿恐怕挨不过今夜了。”
他声音喊得很大,白煜却是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外面渐渐的暗了下来,白煜坐在桌子前,低头深思。
话虽然说得绝,毕竟罪孽是张老爷一人造下的,他女儿终究是无辜。要是被妖孽害死,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般想着,到底还是走出了房间,向着张老爷家走去。
他跳上高墙,到了张家小姐住的房间。距离房间不远,刚刚还大声的叫喊戛然而止。
白煜站在屋顶,纵身落到地上。房门大开,张老爷夫妇,还有那两个丫鬟焦急的望着。
而张家小姐被粗绳子紧紧的捆在床上。能隐隐看见,她满头大汗,眼里透着极度惊恐。
张老爷擦擦额头的汗水,叹道:
“幸好不闹了。这样闹下去我那女儿怎得承受得住。”
那妇人哭道:
“你快点再去求求那真人,只有他能救咱们女儿了。”
“唉,都怪我。要不是我铁石心肠,怎有今日光景?我连夜再去求求真人吧,希望他能出手相救。”
说完,不敢耽搁,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