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江湖,只有够狠你才能活得长久些。这是黑袍人今晚和紫衣少年讲的最后一句话。
三日悄然过去,君莫愁醒来发现他已经被挂在了地牢里,经脉也被封死了。墙上漆黑的刑具闪着寒光,不时有干瘦的老鼠从他脚下窜过,阴冷的风吹过他的脸颊,耳边满是呻吟和嘶哑的叫声,更可怕的是这些惨叫声里透露的是对存在的怀疑。
君莫愁紧闭双眼,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绝对不可能是他七岁时被关着的那个牢房。不过,一桶冰冷的水让他接受了现实。这真的是他经历童年噩梦的那个冰冷的小牢房。
那年他七岁,他接了今生第一个任务,杀了今生第一个人,那个男孩仅仅七岁。他记得那天很冷,他身披一件宽大的小黑袍,跟着黑袍人走进了城外的一个庄园。黑袍人一言不发,只是挥动着手里的宝剑,闲庭信步如割草般杀着遇见的所有人,没有人能接住他一招。
半个时辰,黑袍人就从前门杀到了后堂,后堂内是一个漂亮的妇人,她的眼睛很澄澈,对于黑袍人的到来也不感意外,只是轻声说了句:“还是逃不过,不过可怜了我的孩子。”
黑袍人如同一只野兽,盯着妇人发出了阵阵粗重的喘息声。不过妇人却七窍流血,缓缓倒了下去。黑袍人看着倒下的妇人,吼道:“贱人!你以为你的儿子逃得掉么?”他一剑破开了妇人的胸膛。
那一天天是血红色的,君莫愁对满地的尸体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反胃,他不敢吐。不过回了府里,他还是没有忍住,吐到腿软。他的主人就在他旁边,冷冷说了句:“废物。”
那天黑袍人把他带在身边整整一天,让他一度认为这个世界就应当是这样,就应当充斥着暴力和血腥。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不是作恶者,直到一个粉雕玉琢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被送来之后。
“小九,杀了他,把他的头给主人献来。”黑袍人笑着递给了他一把翠绿色的短剑,那剑上还有一个妇人娟秀的刻字——“忘忧”,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那个貌美的妇人。
他打量着蜷缩在大堂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他衣着华贵,此刻却十分狼狈不堪。眼里满是泪花,脸上都是泪痕,他怯生生的看着我,没有求饶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绝望,所以我把短剑扔在脚下,不愿意动手。
黑袍人摆了摆手,后来他们面对面一起被吊在了这个空荡阴冷的牢房里,他亲眼目睹了男孩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他想闭着眼,可是眼皮被工具拉了起来;他就这么看着一个仅仅七岁的男孩被折磨了整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里男孩昏死了十次。
“如果你当时一剑杀了他,他根本不会被如此虐待。看见了么?他所受的折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因为身为弱者的同情心。”黑袍人的声音如梦魇钻入了七岁的君莫愁心里,他自责他后悔,他恨自己。
良久,黑袍人把君莫愁解了下来,又把那把翠绿色的短剑递到了他手心。还未等黑袍人说话,君莫愁一剑割断了男孩的喉咙。当剑贴住男孩脖子的时候,他分明在男孩的眼里看见了感谢和解脱。从那天起,凡君莫愁要杀的人,必然只出一剑,那一剑名叫“忘忧”,就如那柄翠绿色短剑的名字一样。
“小九,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和你讲话,但是狗不听话只能这样管教了。”黑袍人拿起燃烧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君莫愁,君莫愁蹙着眉头愣是一声不吭。火鞭一道一道刻进君莫愁的胸膛,但是他的眼里却满是不在意,可谓是悍不畏生死。
看着纵横交错的伤口,黑袍人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小男孩了,打骂对于他而言已然无所畏惧了。
黑袍人想起了当时阴先生为他做药人时说的话:“禁忌之术可为,但人心难测,这绝世兵器最关键的是驾驭。”
令黑袍人头疼的是药人大成的节点,居然把十几年在少年心中种下的枷锁和畏惧打开了,他驾驭不了自己的兵器了!
黑袍人就站在君莫愁面前,看着君莫愁纤弱的躯体,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很久很久。
君莫愁感受着自己身上撕心裂肺的痛,丝毫不觉得后悔,乃至有一种报复的畅快。他一只生活在黑暗里,以为这个世界不来就没有光亮的角落,所以他苟活着隐忍着。直到遇到她,遇到柔忘忧以后他知道所谓的黑暗仅仅就是这座府邸。
他无比的渴望自由,渴望到觉得死也是一种解脱,所以他恢复了野性,丝毫不畏惧所谓的暴力和血腥。所以此刻,他的心底并不感到疼痛,反而有一种向自由献祭的崇高感。
十四年,他从未像此刻一般获得酣畅淋漓。他笑了,虽然笑的很狰狞。
奴役一个人有两种方法,其一以强权以暴力奴役他的肉体,其二便是以羁绊以感情奴役他的内心。黑袍人想到此处,出声道:“小九,我真的觉得你可怜。”
君莫愁虚弱的睁开眼,看向了黑袍人,他的脸还是藏在黑袍下。
见君莫愁好奇,黑袍人接着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把自己亲生妹妹置之不顾,正是冷血。”
君莫愁瞪着眼,心跳恍若落了一拍,惊愕道:“你······什么意思?”
黑袍人怪笑:“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还有一个妹妹,近日又被我寻到了。”
“我······我不信。”君莫愁不是不信,他是不敢相信,他知道黑袍人的能力,也知道黑袍人的性格······
“我知道你不信,主人的乖狗,跟着我带你去相认一番。”黑袍人随手两剑挑开了铁链,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君莫愁失魂落魄的跟着黑袍人走进了落樱府的一座小阁楼,一个精致的女孩坐在房间里满是局促不安。
“你······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哥哥么?”女孩十分削瘦,双手满是老茧,可见之前生活的极其贫苦。
黑袍人不答话,一招手一个丫鬟把装着盐水的铜盆放到了女孩面前,女孩咬着自己的手指,一皱眉一滴血落到了盆里。黑袍人拿起君莫愁的手,刀光一闪,血也落到了盆里。
房间里静的可怕,所有人都盯着铜盆,铜盆里的两滴血缓缓流动,在某一刻融合在了一起。
“哥哥!”女孩起身就要去拥抱君莫愁,不过被黑袍人死死摁在了座位上。
他手一挥,一个瓶子落在了君莫愁手里,“这枚丹药会让我对你更加放心不少。”
君莫愁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