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大雪,已经连飘几日了。尹白站在廊间,手扶着木廊,心中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她穿上了衣袍,带着一件披风,入宫,走向皇廊。
一个男子,正在此处跪着,就那样端庄的跪着,也不知他是跪了好久,竟形成了一个人型雪人。
尹白长叹了一声,慢慢走了过去,将披风披在了男子的身上,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父皇是不会答应的,因为你,还不够强。”说完她转身离去,也不管那地上男子的作为,就这样潇洒的离开。
地上男子突然一下子醒悟了一般,他猛然站起,系紧了身上的披风,对着门内狠狠地望了一眼,那一眼充满着绝望,充满着讽刺,那鲜红的眼里,泛着淡淡的血色。男子就这样站了起来,无声地站了起来。
他的腿因为在冬日里跪得太久,早已发麻,站都站不稳,时刻倾倒。但他却那样的决然,撑着双腿慢慢回宫。
多少年后,或许少女去世的那一天她都不会知道,当初因为她的这句话,令这个男子性格大变,也因此翻覆了整个大魏。
尹齐回到了自己宫中,所做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母亲的尸身安放在离皇陵不远的竹林里。毕竟还是个王爷,也至少还有些人使唤。
他独自蹲在角落里,无声的哭着,“皇家无情,今日,我尹齐算是见识到了。”他就这样抱着双臂,蹲在一旁,不允许有任何人接近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到房间里来。
娘亲已经走了,我没能实现她的愿望。她那样一个和善的人,竟这样死在了屋内。没有人愿意帮她,也没有人愿意管她。娘亲,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是我没用,是孩儿没有帮娘亲达成心愿。是我没有用。都说皇家无情,身在帝王家,每个人都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哈哈哈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娘亲,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我有罪,我有罪。
那一夜,尹齐就这样哭着,无声的哭着。他似乎想通了很多,似乎明白了很多。
生如皇家,从来都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是吗?可笑至极。
从今往后,我要主宰自己的天命,成为比所有人都要强大!
雪茫茫,一片草地笙荒凉,一抹夕阳多憔悴。天空黯淡无光,却笑佳人。
这些日子尹齐像是抹去了自己昏暗的生活,他像是变了一般,参与朝廷纷争,处处与别人针锋相对,他下手狠辣,顷刻间便要人性命,胜于蛇蝎。他一手遮天,在暗地里养了几万人马。
后来他被封为了齐王,他的野心也逐渐膨胀。人们都说,尹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也要参与争储了。甚至有过不要命的皇子,跑到他的跟前质问他“喂,尹齐,你是不是也要跟我们争储位啊?”
那位皇子本以为尹齐吓到了,看见尹齐默不作声,便更是猖狂道“哼,你果然还是有点自知自明。你要记得你这种野种,是不配与我们相争的!今天本王心情好,就放你一马,来跪下给本王磕三个响头,你就可以滚了。”那个皇子似乎还有些幸哉乐祸,洋洋得意。
尹齐没有说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负手间,剑起“咔嚓”,那个皇子的一只手臂立马断裂。他抱着手臂,大喊着“啊啊啊啊!我的手臂!尹齐,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我...我要告诉父帝,你为了争储,不惜残害手足!”
“争储?你们配吗?”尹齐没有理他,倾直离开。那个皇子被尹齐吓到了,一下子像是疯癫了一般,指着尹齐的背影大喊着“魔鬼!是魔鬼!是魔鬼!”
这件事结束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无辜来惹尹齐了。甚至“野种”这两个字也不曾出现在皇宫内外了。甚至可以说,凡是尹齐所到之处,人们都会尊敬地叫一声“恭迎殿下。”
尹齐再一次见到尹白的时候,她早成为魏国高高在上的太子了。尹齐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她,尹白也这么远远地望着他。白雪之下,寒风无形地形成了一座墙架在两人中间。
“多年未见,你如今可是大魏的太子,这世上还有谁敢得罪你呢?”
“皇兄说笑了,这权谋定断还不知道在谁手下呢”
“当年的尹白果然长大了,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本宫说话。”
“如今这世道变化,人心叵测,又有谁不会随之改变呢?”
“呵!”尹齐冷冷地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世道的变化,人心的叵测,竟狠狠地将三个曾相依为伴的少年分割开来。在朝廷谋权篡位,在暗地里养兵训练,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那个位子罢了。
离开后,皇帝召了尹白进入大殿,当着众臣的面狠狠训斥了她一顿,说她不过刚封了太子,就太过跋扈张扬,完全不像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她知道皇帝忌惮她,她手握十万兵权,又有卢尚书的在朝廷相助,难免皇帝会觉得她时刻准备着夺权篡位。
她隐忍着不发,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着皇帝斥责,皇帝终究没有给她脸面,甚至没有给自己,给皇家脸面。因为皇帝认为只要斥责了她,就代表皇威仍在,这天下还是皇帝的,而并非她的。
下了朝堂之后,她回到了自己宫里,陆尚书为她烧好了一壶茶,缓缓而道“殿下,人之有常道,可道理全听,举步维艰。道理不听,却是死路一条,殿下可明白?”
“先生,您年纪大了,有事弟子服其劳。”
“可是殿下,您的父兄都不曾再信任您了。”
“可是先生,在这样的世道上,我一走就错,一错再错,步步皆错,最后满盘皆输,那我又该如何呢?”
“殿下,恫之以权势,诱之以名利,这是储君应该做的事情吗?”
“学生明白了,多谢先生。”
尹白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她擦了擦眼角,湿润的眼眶泛出丝丝血光,她走到一旁握紧了先生的双手,那双老手上,全是茧子,又瘦又细。
“先生,您和阿乔是我这世上最亲之人。不管发生何事,我都要护你们平安。”
“多谢殿下。”
这样的一番交谈尹白逐渐明白自己所思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女子,若不与这世道,这罪恶斗上一斗,她怎可心甘?
阿白,如今你是太子,你得肩负起这天下的众重任。曾有无数人对着她说着这句话,而那些人却一个个都离开了她。
世道淡泊,贵族门阀视人命如草芥,边境三年,她更懂的是大义仁道之处。只有推翻了这封建的旧势力,建立新的王朝,才会实现这样思想的大转变。尹白倚在栏杆上,想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