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冉躲过何总让她挑酒的这个坑,心中暗暗松一口气,正摸了筷子打算吃块口水鸡压压惊,却冷不防看见梁世潜像个大尾巴狼似的的看着自己,那模样,感觉自己打的八百回算盘都被他盘了个透底。
梁世潜这样的眼光,乔冉倒也不怕,就是不知道梁世潜这样看着自己是为神马。
当然,要是能像上次那样,再给自己派个品酒比赛的活儿,那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乔冉对梁世潜友好的笑笑,并十分周到的转动转盘,意思是“您老请夹菜。“
可菜还没转到梁世潜那,球球却出声了。
“哎,挑酒呢,你别动啊。“
一桌人又看着乔冉。
乔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尴尬笑笑,赶紧埋头吃菜。
球球顺着何总的意思,挑出来一支法国干红。
乔冉的爸曾经闲暇时给她说过“饭局规矩“。
当时乔冉当唠叨听,现在大概还记得那么一点儿:
什么“当天为主的人,坐门的正对面。“
“如果门的位置是偏的,那就按照餐巾的形状,全桌独一份儿的那个餐巾,就是主位。“
乔冉看看今天的饭局,梁世潜并没有坐在门正对的位置,他和何总都坐在那个应该的“正位“的两侧,只是因为他们人少,本来就坐得开,所以看上去也很自然。
“为主的那个人,陪主宾,副手的那个,陪副宾。“
她又看球球,球球坐在何总的旁边,和梁世潜一起,二人夹着何总坐,这会儿三人正热烈的喝酒。
这是两个人都在陪那个何总了。
球球旁边,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助理,她似乎不胜酒量,几乎没喝杯子里的酒,但是也没有人追究。
女助理旁边,就是乔冉了,她和何总的司机都坐在靠门口的位置。
他们这边三人,偶尔跟着举杯,互相也没什么好说的,助理不喝酒,司机更不喝酒。
拜他们二人所赐,乔冉所有的注意力都得以用来吃菜。
口水鸡,涮毛肚,水煮肉片,蟹黄豆腐。。。桌上几乎每一个菜都很好吃。
这家川香楼,不仅菜品做得精致,味道也讲究,既有川菜本来那种热烈浓厚,又每个菜都能吃出炒菜人的功夫来。
乔冉端起自己的酒杯,就着水煮肉片喝了一口干红,这是刚才何总挑出来的酒,是一支梅洛为主的圣爱美浓。
这款酒在酒杯里静置了超过十五分钟,探鼻闻香的时候依然果香浓郁,像把鼻子埋进了一筐4J樱桃里。
酒液是漂亮的宝石红,酒体中等,不是挂在杯壁上一根根的那种强存在感的酒体,却是新鲜果汁那样轻快丰富的植物之浆。
浓郁的黑浆果果肉味道顺着舌尖一滑而下,冲淡了川菜的辛辣。
随后温柔的单宁又中和了嘴里的油腻,不留一点点涩。
回味的酸很短,稍微激起一点口腔内的分泌物,正好对着桌上的菜,又吃掉下一口。
乔冉一口菜一口酒,不一会儿就吃得两颊绯红。
待到她对面那三个喝得互相拍肩膀,乔冉已经叫来几碗米饭,自己抱了一碗拌麻婆豆腐。
何总再一次注意到她:
“哎,小姑娘啊,怎么没看见你喝酒啊?“
乔冉暗暗想:你们自己一杯接着一杯哐哐的干杯叫喝酒,我一口一口慢慢喝难道就不叫喝酒?
不过她当然不会当着饭局这么说,她往嘴里塞两口拌饭,说:“我先吃点东西,我饿了。。。“
何总好像还要接着说什么,球球却恰到好处的把杯子端到他跟前,梁世潜一拉何总肩膀,他们仨又聊起来了。
乔冉安心扒拉完一碗麻婆豆腐饭,打算再喝一点酒。
桌上醒酒器里酒已经空了,没错,乔冉埋头吃东西的这会儿,他们已经喝掉了一整瓶葡萄酒。
于是乔冉从善如流的取过桌上另外一瓶干红,从餐边柜取过海马刀,
左手握瓶,右手持刀,利落的三刀取下酒帽,两下提起软木塞。
软木塞提到最高处,她一手包住瓶口,无声的把塞子摘下来,并反过来看酒塞底。
被染成绛紫红的木塞底,附着着点点的闪亮之物,那是酒石酸。
这种结晶是葡萄酒天然含有的三种酸之一,软木塞上的酒石酸往往预示着这是一瓶饱满浓郁的酒。
她取过一支新的醒酒器,沿着器口缓缓倒入酒液。
液体顺着玻璃壁缓缓流到醒酒器的大肚里,不激起泡沫,不发出声音。
就乔冉自己来说,她觉得大肚瓶醒酒太快,她更喜欢把酒留在瓶子里慢慢醒。
但是今天这位何总,似乎很喜欢仪式感的东西。
主随客便嘛。
给酒换好瓶,她给自己倒上一个杯底,
依旧是就着手腕看了颜色,轻轻摇杯看了酒体,把鼻子凑进去深深的闻了一个香。
气息之间,梅子干和烟熏橡木的气息,缠绕在一起,细细的飘进乔冉的鼻腔。
那熟悉的味道,好像在打开一个装满腌渍梅干的橡木盒。
她看看瓶身正标,果然产区俨然写着“Haut-Medoc(上梅多克)“
“小姑娘,你怎么自己偷偷开了一瓶啊?“何总的声音。
他手中杯子已空。
乔冉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光,对何总一笑,说到:“这瓶上梅多克好像特别不错,您要不要试试?“
球球和梁世潜面面相觑。
那何总一拍桌子:“好啊!“
乔冉给他们三个倒酒,每个人两指节高酒液。
何总经过刚刚拿瓶圣爱美浓,显然已经喝得有点开心,他问乔冉:“你刚才说,什么梅克?是什么?“
“上梅多克,是个产区的名字,它在波尔多那一片,位于塞纳河的左岸。“
何总听着没反应。
乔冉坐下,继续说:
“这个产区啊,就是出拉菲的那个产区。“
何总一听拉菲,“哦~“的一下懂了。
他也端起乔冉给他倒的那杯酒,用手掌拖住杯肚慢慢摇,不屑的说:
“拉菲我喝过,一般般嘛。“
乔冉对他这个反应并不惊讶,她狗腿的笑笑,说:
“那看来您是个嘴挑的。拉菲好不好,也只有您这种人才真敢评价,您啊,是天生的品鉴家。“
一旁的球球眨巴两下眼睛,静静看着乔冉忽悠。
“哟?是吧?我当然敢拉!我们平常喝红酒啊,那太多了。“
“什么法国左岸右岸,那都成箱成箱的。“
“我们喝到不愿意喝。”
何总又拿出那副“啊哟你看我真的好烦恼“的表情。
乔冉马上接着拍马屁:“是吧,我就说呀,您一来我就觉得您肯定是特别有经验,特别懂酒的,果然这一问,就让我找着大神了。“
“嗨,我们也就是喝得多,没办法,你知道吧,那都是工作需要,得喝!“何总表情更苦恼了。
乔冉没有再接话,她不动声色的端起了杯子,摇了一下,然后探鼻闻了一口,对何总说:
“哟,这酒好像醒好了呢。
何总拿起自己的杯子,他肥厚的手掌托住杯肚,送到自己鼻下,夸张的闻了一口,并且发出了“嗯~“的满意之音。
搞得梁世潜和球球也赶快跟着乔冉端起酒杯,把杯口对着自己鼻子闻。
乔冉觉得,今天有戏。
她喝进一口酒,但是自己不说评价,只侧过身子若有所思的问何总:“何总,您说这酒,感觉是不是。。。比拉菲香气浓点儿?“
何总也已经喝了一口,他也当然明白“香气浓“是怎么回事,他就着乔冉的话往下说。
“嗯,是。这个酒的香气比拉菲好多了。“
乔冉又没接话,她似乎等着何总再说点什么。
“这个酒啊,喝起来也不涩口,这酒杯上啊,挂杯也好,浓浓的,你看。”何总摇摇杯子
“你看,这才叫法国红酒嘛。“
何总评价完,得意的又喝了一口酒。
乔冉跟着点头:“我也觉得不涩口,喝起来比较顺滑。“
梁世潜和球球自然是跟着一并点了头。
何总嘴角上扬,脸上表情十分得意。
乔冉看准时机,站起身举起酒杯,对何总说:“何总,我敬您一杯。“
“小姑娘,你要敬我什么?“
“敬您,您让我知道,这有懂酒的人同席品酒,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乔冉说罢,一仰头把自己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嗨,我不也就是喝的多嘛,也就比一般人懂点儿吧。“
“小姑娘你也不错,你好好努力。“
何总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干掉了自己的酒。
这一来一回,何总关于葡萄酒的兴趣似乎是被完全激发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起自己平常喝酒的心得来,球球和梁世潜赶紧跟着招呼。
饭局依然热烈的进行。
何总喝得高兴之际,球球把剩下的两瓶澳洲干红也一并开了,何总手舞足蹈的叫“好酒”,带得他那个不喝酒的女助理都跟着喝了好几杯。
当然,这两瓶澳大利亚酒他也少不了要拉着乔冉一起品,然后眯着眼睛说自己喝到了浓郁的橡木味。
反正乔冉都跟着点头说“是”就完了。
等干红喝完,梁世潜执意开了飞天白,他和何总两人面红耳赤的坐在包间里拉家常,互相说自己的奋斗史,
乔冉端着一杯淡淡的菊花茶,从听何总说自己年少家里穷,到听梁世潜说自己怎样复读了三年,再又是建筑行业打通关系都有哪些诀窍,以及销售人员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建设。
乔冉觉得,这两个老江湖如果不阻止他们,可能可以滔滔不绝的讲到明天。
不过饭局到底还是在饭店打烊前结束了,梁世潜带着球球和乔冉站在街边送何总。
司机和助理已经在等他。
何总拍着梁世潜的肩膀说:“小梁啊,你是葛老介绍给我的人,他老人家的眼光,准没错!你啊我信得过,以后有什么事情,找哥哥啊。”
梁世潜自然是一番感激热切相见恨晚。
待到他们目送何总的奥迪车驶出街口,梁世潜总算松下一口气,他动动酸胀的脖子,换回了自己正常的表情,转头,看向乔冉。
“你刚刚的演技不错啊。”
“承蒙夸奖,这您不也是戏精吗?”乔冉笑笑。不就是大尾巴狼呗,谁还不会装啊。
梁世潜被这一反问,心想:对啊,我确实也演得还可以啊。。。
乔冉挥挥手,亲切的说: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拜拜,梁总明天见。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八米远。
球球倒是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追上乔冉,跟着她的步伐说:哎等一等,大小姐,你刚刚说的那些葡萄产区什么的,能不能教教我?
“哎我可以学的。”
梁世潜一个人留在路边,半晌,挠挠头发,
一摆长腿,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