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汀镇的咖啡厅无论何时都很喧嚣,就像这个城镇的其他事务一般。
自从这来自东方的饮料传入奥利安特各国,喝咖啡的地方就逐渐取代传统的酒馆和茶铺。
所以理所当然的,咖啡馆成了四方旅人,社会闲散,下等贵族们聚集的场所,特别是在那些由商路蔓延出的城镇,咖啡馆总是热点和麻烦的最大所在。
奥汀镇正是这样一个地方。
从海岸线到内陆的漫长旅途中,这儿是大陆西部草原上最后一个成规模的人类据点。无论你是从何处来,只要还想继续往东走,几乎都需要驻足奥汀镇休息与补给。
这里的常驻居民只有寥寥数千,近一半的建筑都是驿站,银行,餐厅,茶店,酒楼,商铺和咖啡馆,以及各种文件,凭据的办理场所。
一如既往,咖啡馆从营业的瞬间就不在安静。两伙学生为了他们所谓的梦想和政见开始了辩论。他们占据了一层的大部分桌座,神态激昂,情绪高涨,虽然在专业人士眼中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只是谩骂和发泄。
一旁的桌上,两个水手模样的壮汉似乎在牌局中陷入了僵局,至少已有几分钟没见他们改变自己的姿态。
一位着装得体的绅士拥有角落里的一个单座,他几天前买下了这个座位的使用权,然后每天如期而至,去翻译那些冗长无趣的诗文和法典。
靠窗的一整排总会留给不期而至的情侣们,他们是如何做到在这样的场合还能这般亲昵?他们是如何做到只用一杯咖啡和一块三明治就座谈一整天的呢?
靠近那一罐罐咖啡豆的柜台总会有几个空位,这里不被准许长坐,常有行人火急火燎的来这儿点单,一饮而尽后便又匆匆离开,这柜台始终是属于他们的“地盘”。
那个时代并不禁烟,整个咖啡馆皆在云雾缭绕之中。秋日的正午仍旧温暖而舒适,让店主,侍者,以及疲劳的旅客始终耷拉着脑袋,若没有那些确实吵闹的争论,可能他们早就去梦里见周公了。
一片混乱中,伴着铜铃的晃响,那扇稍显老旧的木门被某个人推开了。
于是这个小世界的每个人都将目光送向了门口,迅速将那进来的人打量一番,而后又迅速回归到自己的事情中去。动作整齐,犹如有过事先排练,大家对这行为的目的都心照不宣,这样的事情好像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那足有两米多高的男人披着件深褐风衣,表情严肃而略带颓丧。咖啡馆的光线是如此昏暗不堪,以至于我们根本没法看清他全部的长相与装饰,只是一点:在因疲倦和失落而漆黑的眼眶中,一对圆瞳仍旧散发着琥珀金色的微光。
他驻足门口稍稍张望了一圈,失望的短叹一声,甚至没有摘下帽子。
“黑咖啡。”
没有人注意到他是如何穿过拥挤的过道来到柜台前,在他吐出这个沙哑的单词后,银币撞击桌面的声音才勉强引起了侍者的注意。
“黑咖啡一杯,单点不加其他,不用找零。”
只一句话,那侍者脸上的困倦便被抛到九霄云外,几步间便从材料与容器的花丛中取出了那最不起眼的一束,为这男人端上了他所要求的饮品。
“我只是随便问一句,如果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男人撩起了他凌乱的刘海,以近乎“暧昧”的眼神看向了年轻的侍者。
在一个看不出用意的温柔微笑后,他轻声问道:“在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卡洛斯的自由猎人,长的应该和你差不多可爱,黑色短发,穿衣风格很雅倪尔特。”
他轻嘬了口咖啡,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侍者的任何回复。
“抱歉,你似乎被吓到了?”
他的那对圆瞳猛的紧缩,缝隙中射出一束光直奔侍者的双眼而去。不过几纳秒之内,或者说……仿佛是时间未曾流动过一般,侍者的精神已被他联通,其意识则被某种庞大的力量压制着暂时陷入沉睡。此时此刻,藏于其脑中的一切皆是暴露无遗。
他正悠闲的在信息的洪流中搜索想找的那个名字——虽然在外人看来,这动作只是单纯的……嗯,调情。
无人知晓这过程持续了多久,当太阳自穹顶下行至地平线彼方时,那名侍者再度被新的客人推搡着叫醒。吝啬的店主不情愿的为店铺点起了煤气灯,柜台上除去一杯凉掉的黑咖啡外,还有一张似乎是名片的方形纸条。
那上面没有其他什么信息,只有一个用雅倪尔特文字书写的名字,
夏洛克。
“夏洛克?菲尼斯特,极危政治犯,90000安菲赏金全球悬赏,无论死活。圣辉历1858年猎人协会总院直发,无限时效。”
“喂,都已经快两年了吧?这通缉令怎么还挂在这儿??”
傍晚七点是奥汀镇秋季门禁的时间。而在做最后的例行检查时,两名执勤卫兵几乎同时对那张未干的八开画像展现出了疑惑。
“真是的,北人就算犯了再大的罪也不能跑到咱们这片大陆吧?那些海关和路卡的眼睛就算只能出气的也没道理能放过这么大一条鱼吧?”
“况且这世道……九万安菲这种历史最高赏金说什么也早该让拿下了。疯子打架,百姓遭殃,赶紧那国政府出来发个公文就说已经抓住了不行吗?”
正如那卫兵所言,当今的世界对大多数人而言已经迎来和平许久。千年圣战后整整四百年都不在有大规模的战争,全球范围内的最后一场战争甚至已是二十年前的老旧回忆。曾用于攻伐杀戮的法术如今在大多数领域失去了作用,各个学院和宗门培养的“战士”自然也就失去了本身的存在意义。
诸国都在尽可能裁军,民众也还没忘记元素法术对轰时的恐怖场景。各方压力下,他们或是转投竞技,采用更有观赏性的改良技艺来博取世人的关注赚口饭钱,或是成为【猎人】,在国联准许的范围内宣泄自己的力量。
至少这么做,也能让这个担惊受怕的世界稍稍得到一些抚慰。
缉盗、缉毒、互送、暗杀、间谍……猎人们在黑白两道上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当然,这其中自然包括最为经典的猎取赏金。
为了生计或为了追求刺激,那群家伙很乐意去做最危险的事情,人们也乐于把任何事情都委托给猎人,只要你付得起钱,猎人的工作总能都会让你满意。
而这些除钱外什么都不认的生物,居然能让那样一个昂贵的“恐怖分子”肆意流窜,确实有些离谱。
“想想都觉得不应该,那可是一个会喘气的金山啊,别说吃香喝辣,就是买座城市,买个国家也不是不行吧?九万安菲,我怕是做梦都没梦过这么多钱……”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没资格抓到我。”
第三个人的声音就这么悄然出现,两名卫兵甚至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他们正在经历生命中最后的一次谈话,而后无声无息的去到真实存在的天堂。
淡红的怜月之下,一些窗边享用晚餐的奥汀镇居民似乎看到了黑暗中有短暂的火光迸出。当然,他们并不会注意到那时发生的一切,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也不会发现尸体或任何证据。
街道逐渐变得安静,下一班巡逻警员还没有出勤,在城镇入口的那几幢建筑前,夏洛克快步进入了其中一个。
他的右手食指上燃着一束明亮的白色火焰,一束足够照亮整个房间的白火。
于是光芒驱散掉浓郁的黑暗,火气盖过了古旧的霉味,映入其眼的,正是奥汀镇的档案办公室。他熟练的取出了记载近半个月城镇外来人口出入信息的名单簿子,一眼便找到了那个名字——就在第四页起始一行,以通用语板板正正写下的字符,以及猎人协会的官章。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卡洛斯此刻正在奥汀镇的某家旅馆,还收到了委托,甚至有可能打算在这儿常住。
“呵,过的还真悠闲……”
两年的猫鼠游戏,两年的潜行监视,夏洛克从来没有离自己的猎物这么近过。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兴奋还是该愤怒,甚至会有那么一瞬间感到痛苦,历历在目的往日让他心烦意乱,甚至是要把他的心脏撕碎般令他颤抖不已。
当然,夏洛克知道现在不是烦恼那些的时候。他将那页档案工整的取下,而后一个响指,烧尽了剩下的档案簿。
沧辉白炎持续的时间也转瞬即逝。任何东西都不会留下,火会烧光所有东西,风会抚平一切痕迹。夏洛克离开了飘散为灰的房屋,径直走向视界内的那仍在营业的酒店。
是该让一切得出结果的时候了,至少此时的他便是这么想的。
夜晚还很漫长,月相直到数分钟前才被宣礼官所彻底确认。夏洛克有着很充足的时间去清算那些旧事。
与此同时,那个被称作的卡洛斯人,又在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