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大家都不陌生,是宋府管家收养的一个男童,因为皮肤黝黑,所以都唤他小黑。平日里基本都在后厨打杂,很少出现在人面前,却不知此刻,他竟会为了宋宁而如此激动。
管家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头儿,大家都喜欢叫他林伯。虽然年龄是大了点,但本人却跟个年轻人似的精力充沛,对宋府大大小小的事都十分熟悉。
此刻见收养的小黑有些失礼,赶紧跑去将他扶住,责怪道:“不要胡闹,快回去!”
小黑早已泪眼婆娑,平日里十分乖巧懂事,这会儿却也执拗起来,二话不说绕过林伯直奔火海中去。
这一刻,小黑心里想的很简单。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去,那个待自己如同亲姐姐般的人,此生恐怕他就再也见不到了。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那黄泉路,喝那晚孟婆汤。
“还不快拦着!”见此,宋文书冷喝一声。出神的人们这才跑去想要拦住少年。怎知,也不知道他小小的身板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愣是冲开了他人的束缚,一溜烟冲入了火海!
这一幕,倒像是给了宋浩一个耳光似得,不声不响的打在了脸上,却火辣辣的。
“小姐……”众人只听到小黑这最后一声哽咽,小小的身板便被大火彻底吞噬了进去。
随宋文书一同前来的风潋月目无表情的盯着这一切,仿佛只是个局外人。不过,他的确也只是个局外人。
实则,这一刻,望着那满天的大火,风潋月也并非什么也没想,譬如他此刻的脑海中,就浮现了那样一个,凡事都畏畏缩缩,在他面前从来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的女子,从来都是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哪怕,他让她陪酒另外一个男人,她也没有过半句不从,像是一个木偶样,唯唯诺诺任人摆布。
这样的女人,他几乎不能忍受竟然会成为他风潋月的妻子!
所以,他最终以不贞之由,一封休书结束他们二人的纠缠。
后来就算宋宁投湖自尽,他也未曾有半点动容与不忍,在他看来,活成宋宁那样,倒不如死了干脆。
就算此刻,他依然这么想。
但是,就在人们满心以为宋宁此次必死无疑时,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木板忽然轰然倒下,溅起一地撩人的红光,一些星火甚至洒在了一些人的身上,顺时引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而紧接着,伴着一股灼眼的浓烟,一道纤瘦的身影像是一根灼眼的刺,狠狠的扎进了人们模糊的眼波深处。
那一刻,许多人都出现了一种错觉,好似有凤涅槃正于火海重生。
“那是……是……三小姐……”
不知谁低声喊出,满是不可思议。
人们再定神一看,不是宋宁,还会是谁呢。
只不过此时,她那满头漂亮的长发已被火焰撩去了大半,满脸污迹,只有一双令人观之总会心虚一下的明眸露在外面。在她的怀里,正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仔细看去,少年的背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瞬间,所有人甚至忘了动,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脑海里除了怎么可能别无其他。
宋宁一步一步的前行,行动缓慢,脚步却透着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当踏出最后一步,脱离火海之际,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而她只是目光淡淡的扫过周围人,曾在风潋月的身上停了一刹,只是那么一刹,却另风潋月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那个眼神陌生,冷漠,不屑,与其说不屑,不如说毫不关心,完全是一副对自己无关紧要的神情。
这是宋宁?
那个连自己都不敢看一眼的宋宁?
风潋月不信,打死他也不信,那个怯懦无知的女人,决不可能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可是,那又该如何看呢?
似乎,曾经他根本没跟她对视过一眼,如今面前的是不是她,他又如何知晓?
然而,来不及风潋月细想,宋宁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宋文书那里。
依旧是那副淡漠却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神态。这一刻的宋文书同样有些疑惑,好似对面站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好似与面前人,第一次相见。
“救他。”
然而宋宁只是吐出两个字后,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怀中被抱着的人,却被她好好的护在了手中,躺在了她的身上。
硝烟弥漫,那一刻,时间都静止了。
就连那些平日里习惯了说些风言风语的夫人,也都闭上了嘴。而她们甚至自己都没发现,打心底。对于宋宁,有了一丝丝畏惧。
这份畏惧,来的有些莫名,有些不可理喻,当她们意识到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姑苏氏与宋浩此时脸色阴晴不定,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样难受。
而李氏,即使隐藏的再深,依旧没有掩住那份吃惊与心虚。
事了,早已赶到的大夫赶紧开始着手为二人疗伤,风潋月将皇帝吩咐的事草草告诉宋文书后便甩手离开了,离开时带着几分莫名的烦躁。
如此,几日恍惚中匆匆掠过。
当宋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在自己的房里,身边还多了一个伺候的小丫头,听说是二夫人派给的。
小丫头腿脚倒是十分麻利,宋宁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告诉了大家,自此宋文书又携带一家子过来嘘寒问暖一翻,宋宁一一应了,只道自己已经好了无需大家操心。
心底却对这一家人没一丝一毫的感情,虽然看的出,宋文书对她多少还有些情感,但那也仅仅基于残存的那点血缘之故罢了,而对于一个父亲的责任,在她的身上,却没一星半点。
待人散去,宋宁才从床上起来。小丫头铃儿帮她洗漱了一翻,但打理到头发的时候却犯了难。
宋宁的头发本来到腰际,此时愣是少了一半,还层次不齐的落在后背上。
宋宁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她甚至还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蛋白质味道,沉吟片刻,一不做二不休,命铃儿找了把剪刀,随后咔嚓咔嚓几声,伴着铃儿的惊呼,瞬时将头发剪去了大半。
“三……小姐,嗨呀!你怎么把自己头发给剪了!”铃儿捂着嘴大惊失色。
宋宁却不以为然:“又不是不会再长,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