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序属三秋,若是在北国,便该是是秋高气爽,但这南疆毕竟不与北国同,南疆天寒,霜华早降,凛冽寒风呼啸而过,似乎是在呼朋唤友来彰显自己的热情,于是狂风骤起,投怀送抱,直扑人面,一时之间,只听见狂风呼啸,似高歌,如狂欢,经久不息。
对于在北国长大的安文来说,哪怕是在冬天,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狂风,所以此刻他即便入乡随俗的将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却还是觉得浑身透风。
驻马停步,安文眯起眼细看前方不远处的高墙古城,大致估算了下距离,心中则在暗想:此等大风且能经久不息,北国罕有,听说西泽之地亦有狂暴海风,可惜来的路上未曾遇上,不知是否也如此风一般。
安文安抚着稍显躁动的马匹,整了整衣服,又紧了紧领口,双脚轻夹马腹,向着城门处慢跑缓行而去,历时五个多月,自北国安宁镇出发,途径西泽,终于是到了南疆,再有大概三四天的路程便能到此行的目的地——白石山。
正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一路行来,安文着实涨了不少见识,途中有苦有甜,遇到过成婚当天男女双方竟不约而同的同时逃婚的荒诞事;也遇到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行侠仗义;也有恶少欺男霸女这些故事话本里常说的桥段……世间百态,不一而足,这让第一次走出安宁镇的十四岁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辽阔天地。
原来大周朝还有很多比安宁镇还要大的城镇,除了诺大的一个北国,更有一望无垠的西泽,以及这辽阔无边的南疆,还有那自己尚未涉足过的东阁群山,以及大周传说中最为繁华之地——中州。
于是少年无数次的在心中感叹——大周,真的是大呐!
想着进了城便能避风洗尘,饱餐安眠,少年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南疆风大天寒,若是在野外露宿,那可是要吃苦头的。
这里还只是南疆边缘之地,尚未深入,初到此地的人会觉得冷,主要是因为他们不适应这里的凛冽狂风,而对于这里生活惯了的人来说,这样的风,远算不上什么狂风,这样的天气,喊上三五朋友,在家中或是在酒馆,弄些酒菜,开怀畅饮一番,再到背风处,晒着太阳眯上一会儿,那才是真正的惬意。
这段时间的卧虎城要比往日格外的热闹些,因为一旦南疆开始下雪,行商就会变得十分艰难,都想在南疆飘雪之前多做几桩生意,而卧虎城本就是进入南疆的必经之地,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就热闹非凡,而现在那些摆货摊主、各家店铺的小厮更是卖力的吆喝着,希望能引来更多的顾客,酒店客栈里小二那清脆嘹亮的喊声,也像是在较劲儿般的此起彼伏,即便安文距离卧虎城还有着不短的距离,但在呼啸的狂风中,已然听到了卧虎城那喧闹的人声,这让已经连续四天露宿野外吃干粮的他精神一振,就连因长时间骑马而浑身酸痛的感觉都轻了几分。
今天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吃顿饭,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然后再舒舒服服的睡个觉了。
卧虎城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不过当年德宗神武皇帝在世时,南疆之外的魔族不知为何突然大举入侵,一路竟是如有神助般的势如破竹,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几乎打穿了整个南疆,打了大周一个措手不及,德宗神武皇帝当时虽抱恙在身,又已年迈,但豪气不减,雄心仍在,一怒之下,决定御驾亲征,于是集四方之师,提百万雄兵,杀退魔族,更是直扣魔族凌天关,不过凌天关常年积雪不化,易守难攻,德宗神武皇帝亦是病体难支,再加上旷日持久的战争之下时局动荡,此一战终究未能攻破此天险雄关,而此战过后便有许多的传奇话本流传了下来,其中“虎威将军”的崛起,便是最常被人们提起来反复说的传奇话本之一。
虎威将军,便是当时卧虎城守将,姓黄名虎。
“卧虎城”之名便由此而来,为“藏龙卧虎”之意,至于是否真如话本中所说那般,是由德宗神武皇帝亲自命名题字,便无从得知了,至少在当年那一战中,“卧虎城”作为南疆最后一道防线,死死的守住了南疆的底线,也为南疆边军挽回了一丝颜面,算是保住了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自那一战之后,“卧虎城”在南疆边军心中,便有了一种与别处不同的超然地位。
牵着马缓缓走向卧虎城城门,安文心中不断地闪现出和卧虎城有关的那些传奇话本,别的东西他或许不知道,或者说不关心,但跟着一个靠说书吃饭的爷爷,哪怕他未能继承说书这个“祖传”的事业,但他对这些话本传奇之类的事情,也是了解颇多,不过那些话本里,说的多是些传奇佳话,甚少有讲民风民俗的,是以他此前还一直以为,整个大周的人,都和安宁镇上的人们的生活差不多呢。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不虚。
安文边排队等候入城,一边细细打量这座名传四方的古城,南疆风大,尘土飞扬,让这座城看起来不如北国和西泽的边城那般干净,却也有着北国和西泽边城所没有的那份厚重。
时光只在它身上留下了些许的皱纹,而它也沉淀了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岁月。
安文看着这座古城,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
“都说南疆人人好斗,我倒觉着这人都挺好的嘛,这么多人排队都没人插队,就是喧哗声都要比很多地方要小,反倒越发显得城内热闹非常呐。”
安文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了,自觉有了些见识,不由低声评价道。
他刚说完,就见排在他前面的一位身着锦衣绣袍的俊俏公子哥,回头看他,上下打量一番,这种鄙夷的眼神安文见过不少,但却很少见到有人这么肆无忌惮的表露出来,那副表情仿佛就是在说:“我连‘我鄙视你’都不屑说”一样,最后的目光却是定在了安文挂在老马身上的剑上,直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回过身继续排队。
安文虽然心中不快,但也不想惹事,也只当作是没看到,不过待那俊俏公子回过头后,他身旁的小厮却是借着安抚身侧的两匹骏马的机会,悄悄回过头,满是歉意的对着安文点头,微微躬身表达歉意,令安文刚刚升起的几分不快,也随风消散。
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游玩来了吧。
安文心中暗想,经过这一事,安文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好在他离城门也不远了。
“想必小兄弟是第一次来南疆吧?”
安文不曾想会有人跟自己搭话,愣了一愣,只见是排在自己身后的一位的面容沧桑的大叔,身上罩着件灰色的袍子随风猎猎,头上戴着顶黑色纱帽,怀里抱着把剑,剑鞘和剑柄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只有剑穗在狂风中不停地来回荡着,若不是离得近看的分明,安文还以为他怀里抱着的一根烧火棍呢。
别看这身装束不如刚才那公子哥的光鲜,也不如安文身上穿的这套利索,但在南疆,大叔这幅装扮才是主流,安文都在想着进城以后要不要也按着这幅装扮给自己也来一套。
不知是否是对方有意表露身份,亦或是安文心细外加眼神好,瞥见对方腰间挂着的一块牌子,上边只写着一个“镖”字,估计是哪家镖局的镖师。
“是啊,不知前辈这趟来不知道是接镖还是送镖呐?”
“前辈?呵呵……算是接镖吧,来取个物件儿,呶,你看……”
虽然有些疑惑安文为什么会喊他“前辈”,但也没多问,不过,对于面前这位素未蒙面的小兄弟能够看破自己的身份,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或者说他本就是有意表露出自己的身份让安文知道?
安文顺着对方所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城门口守着的士兵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检查者入城行人的行李,不过安文却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只觉得军民一家亲,行人十分配和,士兵也未曾刻意刁难什么人,更没有索要过什么钱财之类的,由此可见,这卧虎城内的治安是极好的。
似是看出了安文的疑惑,不等安文开口问,那大叔便为安文解说起来。
“都是南疆战场退下来的百战老兵,杀性比别的地方要格外的重些,而且还是属马蜂的,惹上一个,能招来一群,真正有本事的,不屑出这个风头招惹麻烦,至于本事不到家的嘛,嘿嘿……”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安文觉得这样挺好,排队进程的速度也快,这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轮到他了,虽然后面搭话的镖师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安文却没了说话的心思,一心想要快些进城,吃饱喝足之后,好好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