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泽伸手帮她擦拭眼泪,哑声说道,“别哭了,我心疼。”
沐似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手上的水痕才确信自己哭了。她竟然哭了,上一次有这么难过的心情是在双亲的葬礼上。她看着仍然在地上单膝跪着的李天泽,所以,他的位置在自己心里和爹爹娘亲一样吗。
李天泽看着她的眼泪越擦越多,逐渐慌张。他站起来抱住了沐似锦,“抱歉,别哭了锦儿。我跟你说好不好,你想问什么我都跟你说,别哭了。”他边说边擦着眼泪,他从未见过沐似锦哭的模样,如今她这么一哭他的心简直都要碎了好不好。
“你叫我什么?”沐似锦自己擦了擦眼泪,止住泪意,“我比你大两岁,你该叫我姐姐的。”
李天泽看着她,“我不。”他才不想当她的弟弟,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让她留下为什么要给自己添麻烦。
“不行,叫姐姐。”沐似锦扯了扯他的脸,“没有规矩。”
李天泽任她扯着自己的脸没有阻拦,眼里却有了丝无奈,到底是谁没规矩啊,你现在可是扯着我这个皇帝的脸啊。
这件事就此暂时翻篇,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几年前沐似锦没有问过李天泽那几年是如何过来的。她大致猜到了一点,就聪明地没有再没打探。只是偶尔会喝着宫内送来的合欢酒发愣,不知道该如何去帮对方遗忘掉那充满黑暗和血腥的没有她在旁边的那段时光。
她大致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不知道如何去处理,纠结了半个月留下信便带着钟敏离开了京都。
身边暗卫将信呈给李天泽感到周围的气氛明显降温,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李天泽皱着眉看了两遍后,开口问道,“她写了几份?”
“大概有四封信,除了寄给陈思,欧阳余,李庆将军还有一封便是给陛下您的。”暗卫低着头害怕这位发火。
李天泽只是沉默着将信收好,“原来,我在她心里和欧阳将军他们差不多啊。”他沉闷地说着,“还是,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暗卫没有说话,您表现得哪里明显了。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属下觉得陛下该直接向郡主殿下表明心意。”
李天泽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久久没有说话。
暗卫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恨不得打死几分钟的自己,他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就,就是。郡主殿下感觉不太喜欢这种猜来猜去的,直接表明应该会更容易得到回应。”
李天泽半眯着眼睛,“你怎么知道她喜欢直接表明心意的?”
暗卫立马解释,“郡主殿下长相好,脾气也是好的。却至今无人追求除了郡主殿下的身份太过尊贵外还有一点大概就是郡主殿下不喜欢那种含蓄的示爱吧。当然,这些都是属下的暗自猜测罢了。属下对郡主殿下绝无半点不轨之心!”他说着立马磕了几个响头。
“停下吧。”李天泽挥手示意他停下,“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他看着奏折,喜欢直接表明心意吗?他思索着,可以,他就最后一次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看向窗外,这是最后一次锦儿,以后你半点也不能移开我的视线范围。
沐似锦带着钟敏将天佑国大部分地方游玩了一遍,钟敏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最后是在上溪郡送走了钟敏。粱保民看着她眼眶红红却强忍泪水的模样,递给她一方手帕。
“郡主殿下想哭就苦吧,不要忍着。”他认真的说着,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谢谢。”沐似锦接过手帕,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和身份直接坐在地上喝了一大口酒。
粱保民没有离开,他坐在沐似锦旁边打开了另一壶酒喝了一口,“嘶,咳咳。”他被酒辣到了喉咙咳嗽两声。
“不能喝就不要喝。”沐似锦转头看了眼他。
“倒也不是不能喝。”粱保民笑了笑皱眉喝了一大口酒,“只是没想到郡主会喝这么烈的酒。我记得郡主似乎是嗜甜的。”他记性向来好,记得当年沐似锦在上溪郡喝的酒都是甜的米酒,果酒一类的。
“嗯,但是人生不可能全是甜的,偶尔也要试试其他的味道。”沐似锦坐在地上丝毫没有矜贵的模样。
“倒也是这个道理。”粱保民赞同地点了点头,“郡主日后打算如何?”
沐似锦举起酒壶的手僵了下,忽然放下手眨眨眼看向粱保民,“我不知道。”
粱保民被她这幅无措又迷茫的样子惊到了,然后就是心疼。是的,心疼。在他映象里沐似锦一直都是胜券在握,自信满满,骄傲如阳的模样,是那位人人敬仰的少年元帅。第一次见到她这幅模样,他才确切有了对方少他十几岁的真切感。他无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年纪尚小的朋友啊。
沐似锦抱着腿,“粱保民,我没有家人了。钟敏是最后一位,我在这个世上没有家人了。”她有些难过。
“您还有您的部下,他们对你而言总归不一样的。”粱保民安慰她,“你可是战无不胜的南征军的元帅,天佑国的百姓都很敬仰您。”
“不一样的。”沐似锦摇摇头,“我的爹爹和娘亲是被文涛伯伯害死的,包括我将军府的一百三十二口人。我是恨他的,可是后来他也死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叫我一声锦儿了。我只剩下钟叔这么一个亲人,可是如今他也离开了。”她声音低落,“明明,我都这么努力了。可是,他们还是都离开了我。”她抬头对着粱保民笑了笑,“你知道吗?民间其实是有传闻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对不对?说我克死了自己父母,和府上的人,越和我亲近死状越是凄惨,先帝就是因为太过宠爱我才会过早离世。”她努力笑的灿烂一点,“我都差点信了呢。”
粱保民拍了拍她的背,“郡主您当然不是天煞孤星,只不过,生死由天定罢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努力做的很好了。”他轻声说着言语颇具安抚性,“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沐似锦最后沉沉睡去,失去重心跌倒之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了她。粱保民毫不意外站起身对来人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李天泽抱着沐似锦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紧紧皱着眉,抬眼看了眼这位上溪郡的郡守,“多谢。”
“这是臣该做的。”粱保民弯腰再次行礼,在几天前他就知道这位不近人情的陛下来到了上溪郡。他原本是有些疑惑的,直到一天陪着郡主求医时不小心回头看到了这位陛下不小心露出的衣服便知道对方来此何意。
外界传闻不近女色,冷漠厉行,业绩有为的陛下此时小心翼翼地抱着昏睡过去的人儿,似乎抱着他的全世界。他在心里暗自叹口气,侧身让人把失落的郡主抱走离开。有些人和事,终究只是昙花一现地出现在你的世界里而后便离开。
李天泽抱着沐似锦回到自己包下的客栈,将人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便坐了下来。他几天前听暗卫说钟敏快不行的时候,便丢下政务快马加鞭赶到上溪郡。他想,在她这么难过的时候自己总归还是在她身边的比较好。
如今看这般情景,他倒是格外庆幸自己来了。
他看着沐似锦好久好久,似乎要将她的五官紧紧刻在脑海里。过了许久,才慢慢靠近亲了亲她的嘴角,“你还有我的。”他轻声说道,“我不会离开的。”
沐似锦醒时就发现她睡得不是原来的住所,立马下床要离开打开门就看到端着早点的李天泽。四目相对,沐似锦有些尴尬。她抓抓头发,“小泽,你,怎么来了?”
李天泽绕过她进屋,“找你。”
沐似锦跟了上去,坐在对面,“找我干什么?京都的那群人肯给你放假?你留了帮你暂时处理政务的人了吗?”
李天泽帮她盛碗粥,“我跟他们说出来找皇后,他们就放行了。”
“皇后?”沐似锦接过碗,拿起勺子,“倒也是,你都已经成年了。那找到没有?姑娘人如何?那家的啊?”
李天泽只是默默看着她,“你可以接着难过的。我知道,钟敏已经离开了。”他看着对面人还有些微红的眼眶,明明该难过的却强撑起精神。
沐似锦拿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下,然后挖了勺粥,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昨天哭了会好多了。钟叔离开,我该替他高兴的。他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了。”她抬头,“所以,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李天泽看了看她,“沐家的。”
“噢?穆家的?”沐似锦接着问道,“是穆勒的女儿?”
“不是。”李天泽摇头,“是沐阳的女儿。”他看着沐似锦僵住的表情,接着说,“名似锦,取意荣华似锦。”
沐似锦沉默片刻,忽然挤出笑来,“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拿我当挡箭牌,帮你拦住京都里的姑娘们吗?”
李天泽只是紧紧盯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睛,“不是开玩笑,我来之前将诏书都写好了,这两天就会昭告天下。”
沐似锦放下手中的勺子,严肃地看着李天泽,“你已经成年了,也早知道有些事是需要三思而行的。你立我为后,”她看着面前也无比认真的李天泽,“想过后果吗?你的后宫可能就此空置,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会对你不满。”
“我早想过了。”李天泽看着她,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将试图避开他的人困在自己怀里,“我想了很久的。我的感情没有那么丰富,后宫中只有你一人就好。朝堂上也不用担心,他们不敢说什么的我现在只是需要得到你的一句答复就好。”他单膝跪地执起沐似锦的一只手亲吻她的手指,“沐郡主殿下愿意成为我的皇后吗?愿意成为我的后盾和软肋吗?愿意,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吗?我向你许诺,我们之间除了死别,没有生离。”
沐似锦怔怔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模样如三月桃花清艳的面容,此时低声在她面前说着一句句的情话,她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
其实,自己早在七岁那年就动心了吧。她想起七岁那年在合欢树下,看见的那个畏惧卑微的小孩。明明生的那样好看,却是备受欺凌的存在,那时她就觉得他不应该是那副模样的。如今,对方身处高位却单膝跪地将自己的心意捧到自己面前。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呢?
李天泽等着许久还是没有得到答复,有些难过却依旧不肯起来,他有些阴暗地在心里想着如果还是不同意的话,他就把她带回去,关起来。这样一想,却更难受了,他,舍不得。有些难受,想要起身然后就被抱住了,“好。”
他眨眨眼,然后紧紧抱住自己的太阳。
他本是在阴暗中生长的,直到有天阳光照到了他,他欣喜有渴望着这种温暖。就把自己的阴暗面隐藏起来,一点点向太阳靠近,就算受伤也没关系。所幸,命运终究还是对他眷顾了,他的太阳主动靠了过来,余生只会对着他发亮。
“叮~愿望已完成,恭喜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