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前汉灵帝中平三年,距今四百一十四年,是夜......”
深夜,一处三进宅院内,众人早已休息,月光下静悄悄的院落内只偶尔一两声虫鸣划过,而这座院落的最深处,一间不大的房间内亮着灯光,透过轩窗,一位白发老者正跪坐书案前,案上摊开一卷竹简,借着油灯的亮光老者默默诵读,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这位沉浸于文章乐趣的老者完全不知道,在貌似安宁祥和夜色里,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正穿过繁密的树叶牢牢地盯着他,如同等待猎物的猎人。
院落外,老榆树上,一身夜行行头的某人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唯一有亮光的房间,安静而耐心,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自接到任务开始,这样的盯梢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足足三个月,只是单调重复的监视,作为司内天字一号高手,执行这样的任务实在是浪费。任务进行的第一个月内,夜行者便完全掌握了老者的所有生活规律包括一切细节,就如现在,即便不进书房,他也知道书案上摊开的那卷竹简必然是《史记》,更确切地说是《项羽本纪》中的《鸿门宴》篇章。
监视的时日越长,夜行者心里的疑惑也就越重,他不知道上官的目的是什么,但接到的是梅花令牌,意味着是特等监视,必须将目标每日一言一行,一饭一饮都详录,一旬一报不得遗漏丝毫,但不得惊动目标。这样“相处”了三个月,夜行者对目标由陌生变得极为熟悉,而越发觉得上官的命令太古怪了,这样一位品行端正没有丝毫瑕疵的君子,在他看来,根本没有监视的必要。不过今晚过后,一切都会结束了,下午接到兰花令牌,要求从目标家中搜寻一件秘藏之物,但未详细说明是何物,仅注:疑宫中所失器物。
夜行者来自皇家密谍司,按制归太仆卿门下,对外称未央府,密谍司是内称,掌管皇帝车马是掩饰,实际负责人为中常侍和黄门侍郎,由皇帝直接下令,不经尚书台,其内分未名、无央两大组织,中常侍掌未名,黄门侍郎掌无央,二者互无联系亦无统属,据司内档案记载,密谍司为光武帝亲设,名称、职属、律令等均出自于光武帝之手,只忠于皇帝一人,未名监内,无央查外,严禁越界,其内分多组,分别执行侦查、缉捕、策反、灭口等各行动,各组之名及组内成员秘不外宣,只二侍与皇帝知晓,此次接中常侍张让令,派甲组天字一号,附梅花令。
接到兰花令,夜行者算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接到的是无字黑牌,那就意味着清除目标及目标周围之人,一个活口也不留,夜行者不想再杀人了,特别是不想杀这样的一个好人,这几年好人死的够多了,作为皇家手里的一把刀,上位者不需要刀子有什么无聊的感情,甚至不需要刀子有思维,只需要听话就行,夜行者也习惯了冰冷地执行命令,从不多想,但人毕竟不是刀子,傻的好人多了,心里总是不得劲。
一般人二更眠五更起,但老人习惯三更后才睡觉,夜行者暗自算了算时间,估摸着再有一刻就能行动了。这几月的观察中,并未发现老人的言行有丝毫异常,而且夜行者早已用谛听秘术探查过这院落的各处,也未发现这处院子里藏有地道或密室,如果真如上官所说,这里藏有宫中器物,唯一可能的地方只有那间书房了,人们总习惯把最宝贵的东西藏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这三个月来,老人只要有时间必然呆在书房里,爱书是习惯但也可能是伪装,夜行者直觉认为能藏宝物的地方只可能是那间书房。
果然,三更鼓响过书房的灯按时灭了,不过不同往日的是,老人并未离开,似乎今晚打算睡在书房了,这显然不在计划内,但夜行者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对于他来说有没有人其实都没太大的区别。
轻巧的如同一只狸猫,夜行者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就从树上落下,快速跑动了几步,轻轻巧巧地翻过了院墙上到屋顶,敏捷地在房顶上蹦来条去,不一会就从前院进入内院,抓着屋檐翻身一跃,已经安全落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取出匕首,把搭着的门阀慢慢挑起,右手扶着门扇稍一用力上提左手轻轻推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打开一条缝,再慢慢扩大,在门轴将将发出嘎吱声前,已闪身而入。书房没有直通院子的房门,考虑到书房内有人,夜行者放弃了从窗户进入,转而选择从内厅进入书房。
如前次的手法,轻松打开书房门,夜行者轻手轻脚地进到了书房,然后便马不停蹄地从书案开始,仔细寻找起来,房中物什一件件拿起再轻轻放下,看是随意,却总能准确放到原来的位置,没有丝毫改变,手法轻柔迅捷,显然是个中老手。
书案、书架、花盆等等一一查过,最后还搜索了躺在一边小榻上的老人,把他的衣衫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透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奇了怪了,难道真没有?那上官让费这么大功夫又为何?”夜行者心下嘀咕,却不敢就这样回去复命,按照司内规矩,梅花令牌和兰花令牌不会轻易发出,一般密令都以竹简上落梅兰竹菊不同纹章,以示任务类别,如梅章为跟踪监视,兰章为盗取机密,竹章秘密缉拿,菊章取行动,无字黑牌为屠杀令,如果直接发出梅兰竹菊各令牌,即表明此项行动为一等,不许失败,持令牌者有便宜行事权,可调动周遭一切力量以便完成任务。
站在屋内,夜行者绞尽脑汁想着自己遗漏的地方,时间慢慢流逝,不觉间,外面隐隐传来了四更天的打更声,心中略有焦急,突然他感觉头顶似乎有什么微弱的动静,抬头一看,却只看到一道房梁的影子,黑夜里根本看不清房顶的样子,但夜行者却做了个摸脑袋的动作,暗自骂自己太大意了,居然忘了查房顶。
纵身一跃右手一伸已然钩住了房梁,腰腹发力,轻盈一转翻身骑到梁上。不敢打火折子,只好用手一寸寸摸过去,突然,夜行者不动了,他的手掌摸到了房梁的表面有一处浅浅的凸起,细细摩挲,形状规整,似乎是是一块方正的木块嵌在梁中,只是木块没有和房梁的表面完全平齐,边界处有了一点点凹凸,梁柱原本上了一层漆料,这样的拼接原本也不可能被发现,但或许是年代过于久远,接缝处的漆料不知怎地变得不平滑,这样的细微差别,如果是白天只用肉眼看只怕会忽略过去,但现在是晚上,恰好夜行者有一双敏感的手,机缘巧合下,反而被发现了秘密。
夜行者大喜,取出随身匕首,一手摩挲边界一手用刀刃沿着切入,不一会已经在梁子上画了一个完整的方形,感觉差不多了,就用刀尖顺着一条边,轻轻撬动,当刀尖一松,木块已经落在另一个手中,收好匕首,立刻摸进了方槽里,触手感觉是碰到了一块绸布,极为细滑,好像是上等苏丝,指腹略微用力,感觉到绸布下包着一块硬物,略一思索,两指一夹就连同绸布和里边的不明物品一起取出了。
任务完成,夜行者轻轻一跃而下,稍一停顿稳住身形便悄无声息地摸向书房门,准备离开。
“不请自来,非君子之所为也。”低沉肃然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想起,夜行者闻言身子一僵,止住了步伐。
“既来之,且安之,时辰尚早,足下不妨坐下一叙。”老者也不等对方搭话,自顾自起身跪坐席上,既不点灯,也不唤醒仆人,只是安静等待。
夜行者略一犹豫,便缓缓转身,既不坐下,也不除去蒙着的黑巾,只死死盯着那个老人,手悄悄伸入腰侧,准备发起攻击。
“玉佩在尔手中?”老者淡淡地问了一句,见夜行者沉默,突然说道:“尔可是密谍司未名组密谍?”
“你,你怎会知晓?”夜行者惊骇至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