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大瓶。
凌峰一眼便知,是个宝贝。
此瓶学名为花型玉壶春瓶,高约十八公分有余,通体施灰白色釉,八曲花型模印而成,瓶身印有不同样式八种花卉。口沿亦是花型口,极为少见,完整度颇高,仅口沿有略微缺损。
玉壶春瓶,是古陶瓷中比较典型且颇具影响力的一款酒器造型,以它形体丰满与优雅著称。
既有王昌龄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又有《诗品二十四则·典雅》中写道的“玉壶买春,赏雨茆屋。”
古人以诗词赞美,更为它披上了件华丽的外衣。
当然,眼前的这个瓶子更为特殊。它的线条流畅、造型饱满,舒展开的花型富有生动的美感,形制极其少见。
“这种瓶子没见过吧,这两天刚出的鲜货,别人还都没看过,你们是第一个。”
寸头的语气听着有些得意,像是得到了一件无上至宝。
“嗯,感觉还不错,什么价。”既然来到此处,凌峰也不想拐弯抹角,看着身旁苏叶不舒服的样子,他还是想速战速决。
“八十块。”寸头一口报价。
凌峰眉头一紧,“这么贵?”
“兄弟,这可是南宋的湖田窑玉壶春瓶,还是花口的,绝世罕见,就应值这个价。”
显然,寸头把它当宝贝了,连说话的口气都硬了许多。
凌峰一听,瞬间就对这件瓶子失了兴致。
这件瓶子虽然造型特殊且质量颇高,但它是元代卵白釉瓷瓶,不论从古董门类的档次和知名度都相较于南宋湖田窑来说差了一大截。
之前有听师父讲过,如果卖家把次品当佳品,那就不要谈价了,省得对方以为他是故意压价,影响后续的生意。如果卖家把佳品当次品,那就果断买下,就是买家捡漏了。
古董买卖本身就是一种博弈。
凌峰摇了摇头,把瓶子放回原处。
“看来两位老板眼力超群啊,那么多好宝贝都看不上,那就看看这件。”寸头说着,便走向右边木柜,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木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件青白釉的佛像。
这尊披坐释迦牟尼佛像,脸庞微胖,慈祥和蔼,神采悠闲安适,上身略向前倾,头稍下垂俯视,含蓄微笑,若有所思。
它的细部装饰,由宝相花和璎珞串珠组成,整体造型及衣褶简洁流畅。
抬眼间,凌峰就被它深深吸引,过了几秒,他便将眼眸放下,不露声色。
“这件什么价?”凌峰的口气跟刚才如出一辙。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这样能让卖家听不出他对于这件古董的喜好程度,从而无法按照他的喜好开价。
“这个两块。”寸头犹豫了片刻,开了价。
“两块?”凌峰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卖家说的两块,就是人民币两万,而他也清楚这件东西值这个价。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伐谋者,攻敌之心,使不能谋也。
他在观察卖家的微表情,看有无还价的空间。
寸头看他那么疑惑,确也有些迟疑。“我看拍卖上这样的宝贝都是一二十万的,我这才卖两万,便宜你了。”
这卖家有些含糊其辞,看来是有戏。
凌峰继续说道:“人家卖一二十万,你卖我才两万?假的吧。”
“兄弟,这是城市遗址出的,我们哥几个一起挖出来的,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寸头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兄弟,旁边的人连忙应和着。
“你们都是一伙的,怎么可能不帮着自己人。”凌峰说着,摆了摆手。
寸头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旁边的苏叶打断了话。“要说我,你们俩也别争了,管他新的老的,能成交就是好的。你们双方各退一步,一万五,成交得了。”
凌峰微笑着点了点头。
付好钱,拿了货之后,两人便从巷子里出来。
苏叶感觉重获新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舒坦了,他便上前挽着凌峰的脖颈,“怎么样,哥们配合得默契吧!”
刚才在屋里谈价的时候,凌峰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让他扮演一下和事老的身份,配合他演一出好戏。
“还凑合。”凌峰说道,“我也是算准了,他对这个价没信心。”
苏叶有些疑惑,“他自己挖出来的东西,怎么就没信心了?难不成这又是个假货?”
好友之前买到假货的情形,苏叶还是历历在目,难不成这次又得走一遭?他这般想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放心,这次我可不会看走眼。”凌峰当然清楚,有了孙老的指点和那么多标本的实践经验,再加上之前丰富的理论基础,自己已是今非昔比,不会那么容易地上当受骗了。
“那我还是不明白。”苏叶仍旧疑惑,“那他干嘛那么便宜地卖给你?不是说拍卖场上能卖一二十万吗?”
凌峰轻笑一声,“那也得是拍卖行这种高端平台。同个古董在不同平台的价格是有差异的,我就是看他的表情,这件货应该是没人出得到这个价位。这些铲子平时都是卖几百上千的瓷片标本,很少有出得起上万价格的客户,这就是古董生意。”
“所以,凌大老板是他的财神爷咯。”苏叶猝不及防拍了个彩虹屁。
“只是这宝贝与我有缘而已,如此精致得佛像,我也只是在书上见过。”凌峰忍不住笑了几声。
“这件东西真有这么好?”苏叶也没见凌峰买了满满一后备箱龙泉瓷器如此开心过。
“他先前拿出来的瓶子是元代卵白釉的,不是很值钱。但这件佛造像,却是正宗的南宋湖田窑的宝贝,非常罕见。”凌峰解释道,“湖田窑的窑址在江西景德镇,也就是青花瓷的前身,所以用的也是高岭土。”
凌峰回头,见苏叶那么认真地听着,便继续说道,“湖田窑的瓷土细腻坚韧,所以它做出来的人物造像才能如此生动形象,憨态可掬。古代这么多瓷窑窑场,能做如此良品,仅湖田窑一家。”
“‘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指的就是它吧。”苏叶补充道。
“不错嘛,你学得倒也挺快的。”
“跟着凌大少爷,耳濡目染罢了。”
“哎哟喂,苏叶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凌峰停下脚步,摸了摸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苏叶移开发小的手,“爷今天高兴。”
“走吧,请你吃饭。”凌峰笑容满面。
“那就谢谢凌大财神了。”苏叶顺势作了个揖。
“少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