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想得入神,孙老咳了咳,待他回过神来,孙老才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有才能的人,很容易被权贵所看重的。当年祖师爷能够鉴定古董,看穿真伪,也不免引来事端。当时正是战乱之际,军阀需要大量钱财招兵买马,便想要祖师爷为他们做事。”
听到这,凌峰忍不住开口问,“那祖师爷当年……”
孙老眯了眯眼睛,眼角的皱纹因此蔓延开来,柔和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对祖师爷的尊敬。“祖师爷自然是不乐意的,所以他才来到了军阀控制不严的杭州。”
“祖师爷一生行得端,坐得正,而且行事低调,从不为权贵做事。他就是安稳地做着古董买卖,如此一生。”说着,孙老看向凌峰问,“你知道他是如何避免祸事的吗?”
凌峰沉吟了一下,反问,“难道是与创建奎元门有关?”
孙老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到杭州后,他创立了奎元门。东奎元门是具有刚健,展示,伸展,明朗;西奎元门需要做到柔弱,收敛,隐蔽,收缩。东西两门分散行事,低调生意,方才安度余生。”
凌峰认真听着,抬眼向前方看去,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关于你曾祖父的事?”孙老看出了凌峰的心事,不禁问道。
凌峰微微点头。他隔着衣料摸了摸玉佩,他也想知道关于玉佩的事。
“当年我和你曾祖父一起跟随祖师爷学习古董买卖,打理古董店。我们处事小心谨慎,一旦涉及到大金额的贵重物品就假装看不懂,只做一些小买卖,维持生计,就这样一直到祖师爷过世。”孙老说着,一股回忆涌上心头,眼里突然闪动着泪花。
“祖师爷过世以后,因为种种原因,各师兄都散去了。我却也不知道为何,后来凌师兄和苏平师兄一起合力经营了一间当铺。”
“孙爷爷,您不是说,东西两门不来往吗?怎么我们凌家与苏家祖辈关系那么好。”凌峰很是疑惑。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其实我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祖师爷离开那年,我才十五岁。”孙老继续说着,“我的父亲原是管家,一直侍奉祖师爷。小时候我经常会跑去偷听祖师爷讲课,有一次,被他发现了,他竟然没有责罚我,还将我领进书房,问我愿不愿意师从他门下,从头好好学。那时候,可把我高兴坏了。”
看着孙老突然有些开心,凌峰也不想再把他老人家往伤感的话题上引。“原来孙爷爷当年是年纪最小的小师弟啊?”
“哈哈,是啊。我记得那时候祖师爷和师兄们都对我很好,很迁就我。我那时候非常顽皮,有一次吃完饭,在大厅跑来跑去,不小心撞倒了厅堂的竹架,打碎了那上面放置着的花瓶。父亲听到声响,飞奔过来,拉下我的裤子就往死里打。”
孙老回忆着,目光悠远而漫长,感觉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祖师爷也过来了,父亲就让我跪在地上,等待惩罚。但是,祖师爷看到后,大笑三声,便扬长而去,留下父亲呆呆得怵在那儿。”孙老停顿了几秒,话语中有些得意,“其实那是祖师爷给我的考试。”
“我是故意将它打碎的,那是永乐青花瓷的仿品,它的造型是梅瓶,瓶身绘有缠枝花卉纹。那只瓶子的拉坯和画工都很到位,但是青花发色有些飘,让我觉得很刺眼。正常的永宣青花它用苏料而呈现出来的钴斑是深入骨子里的。”孙老说着,眯了眯眼睛,眸中犀利的光渐渐柔软起来。
“峰儿,你要记住。做古董生意,一辈子都不要去卖赝品,这是底线。”孙老说着,便拉着凌峰的手,“所以我当时就故意打碎那个假花瓶,向祖师爷表示我一辈子不卖假货的决心。”
回忆萦绕在记忆深处太久了,今日这样说起来,孙老感觉很放松,他之后又喋喋不休地讲了许多当年的故事。
许久,孙老才想起查找西夏王陵资料的事,便转身继续翻阅电脑里的文件。
凌峰看着孙老的背影,沉默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孙爷爷,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孙老轻松地说道。
得到师父的允许,凌峰便将一直挂着的玉佩提了出来。“孙爷爷,你能告诉我这个玉佩的事吗?我看你那天看到玉佩就很激动。我只知道,这是曾祖父的遗物,我出生时便戴着了。”
孙老笑着看了一眼玉佩,便又转过身寻找资料。
“我只知道它原本是乾隆皇帝的‘三希堂’之物,玉质很好的一块玉。当年我有一次回去找师兄,他跟我说要把它当做传家宝,世代守护。”
凌峰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孙老继续说。
“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啊。”
凌峰有些失望,闷闷地将玉佩放回衣服里面,原来师父也不知情。
难道曾祖父留下玉佩,千叮咛万嘱咐要将玉佩视如性命一样保护好,难道真的没有别的缘由?
凌峰想得入神,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找到了!”孙老转过头,笑得像个孩子,“我就知道这里面会有。”
电脑上出现了一例五十多年前在开封的案子,当时也是人骨和西夏王陵被人无意间挖出来。
爷孙俩仔细地盯着电脑屏幕,核对着两次案子的共同点。
“看来,这是生活在皇城的西夏国质子。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西夏都有遣送太子作为质子在皇都生活,这是他国与宋朝建立友好外交的要求。”孙老看着资料,继续说道,“太子死在异国,按照西夏国的习俗,便以王陵等级入葬,只是整体规模会小于正常王陵。”
开封是北宋的国都,杭州是南宋的国都。所以两者有很大的共通点。
有了这些资料,凌峰心中的疑惑便已解开了大半。
夜已深了,凌峰觉得不应该再打扰师父休息,便请辞回家。
临走时,孙老给他交代了一项任务。
“明天我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是只建窑兔毫盏,你帮我把它送过去。价钱谈好了,三十万。”孙老说道,“那边的地址和收款卡号我都发你手机上了。”
凌峰点了点头,收起锦盒。
孙老抚了抚额头,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要还价,最多便宜两万。”
“孙爷爷,我知道了。”凌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带着装有建窑盏的锦盒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