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跟大佬B已经有五年,吕无病还是一个保镖。
和他同期拜入洪兴的古惑仔,有的扎了职,有的进了监狱,有的退出江湖,就如陈浩南,听说他之前因为勾二嫂被逐出洪兴,现在开了间小酒吧过活。
大佬B也日渐衰落了,两年前洪兴龙头换代,靓坤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拉到过半的票数,成功当选洪兴新一代龙头,大佬B因为一直和靓坤对着干,处处遭到钳制,势力早已大不如前。
但无论大佬B怎么和靓坤作对,甚至连扫他八个场子,靓坤也一直隐忍不发,没有让吕无病反水把大佬B干掉。
吕无病心想,靓坤是不是已经忘了他这个人了。
但显然靓坤不是做慈善的,拿了他二十万,就得用命来还,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天,吕无病收到一封信,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正是五年前他在靓坤办公室收钱的场景,照片背后写了行字。
今晚九点,荣记狗肉档。
吕无病点着打火机,看着照片一寸寸燃尽,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有忐忑,也有解脱。
五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夜晚,天空下着小雨,夹在风中斜斜地吹在行人身上。
吕无病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整个人融入了夜色之中,又突兀地被荣记惨白的灯光照了出来。
他嗅了嗅,尽是狗肉的香气。
“一黑二黄三花四白,我专门叫老板宰了条黑狗,坐下来吃啊”靓坤的视线不离汤汁沸腾的砂锅,运筷如飞,吃得汁水淋漓。
吕无病收伞坐下,没有动筷子,脸色平静地问道:“叫我来有什么事?”
“这么久没见,找你叙叙旧”
吕无病脸色漠然,半字不信。
靓坤放下筷子,把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吮了一下:“其实我当年以为你会好像靓仔南一样,自己带一群小弟,没想到你却当了个保镖,大材小用啊。”
吕无病淡淡道:“我觉得挺好。”
靓坤嗤笑一声,道“你该不会穿这身黑皮太久,真就变成阿B的一条狗了吧……”
一把折刀突然插在桌面上,打断了靓坤的话,光滑的刀身倒映出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他想起了丽晶夜总会那晚的监控,就算是狗,这个男人也是条以一敌百的疯狗,最好还是不要撩拨太过。
靓坤轻咳两声,脸色正经起来。
奏效了,吕无病心中镇定,这招他已不是第一次用,就好像黔阳之驴,在没遇到老虎前,总是威风凛凛的。
“大口仔,你知道的,我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你,五年前我们就已经说好过档,只不过有事耽搁了,现在我想你回来帮我”
靓坤难得地说出一番诚恳的话,只是被那破锣嗓子冲得不剩几分诚意。
吕无病面色犹豫一下,点了点头,他在大佬B身边只是一个保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换一个老板罢了。
“走之前你再帮我做件事”
靓坤把一张照片拍在桌上,移开手掌,上面赫然是大佬B的儿子吴小雄。
“你……”吕无病砰地一拍桌子,店外数十个手提砍刀的古惑仔涌进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出去”靓坤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数十把刀退出店外。
“祸不及家人”吕无病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像是铁锤敲在烧红的刀上,字字冒着火星。
“家人?”靓坤突然咆哮道,布满血丝的眼里凶光闪烁。
“阿B他不服我当龙头,我不理”
“扫我的场,我也可以忍”
“但是他把我藏粉的地方告诉差佬,害我没了九千万,再加上他干掉巴闭,搞得我借巴闭的两千万不能收回来,加起来,阿B让我损失了一个多亿”
“一个亿啊,别说他一个人,就算他冚家铲都赔不起”
吕无病听得心头巨震,一个亿,把他埋起来都够了。
靓坤用衣袖一抹嘴巴,神经质般抽动几下鼻子,凑到他耳边说道:“我知道你能打,但是再能打,还能打过几十条枪吗?”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罢拍拍吕无病的肩膀,起身走出大门,立刻有两个小弟撑伞跟上,不一会儿便上车开得远了。
其实他不能打,但这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几十条枪的威胁,他又能做什么呢。
吕无病在店里,久久地凝视着桌上那张照片,里面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一声叹息。
刀尖拔出桌面,照片在炭火中化为灰烬。
吕无病走入雨中,黑色雨伞遗落店门一侧。
雨越发急了。
三天之后,傍晚放学时。
“大口哥,你说带我去练功,为什么要到工地啊?”吴小雄斜背着书包,身形矫健地奔到一座堆积的土山上。
自从被吕无病忽悠着练功以来,他的身体得到锻炼,在学校里凭着一身蛮力就能打服同学仔们,心中对吕无病也越发信任,被带到工地,也只是以为吕无病要借这里的地形教他什么东西。
“等下你就知道了”吕无病找了个地方坐下,一点不介意身上黑色西装染上黄泥的颜色。
吴小雄疑惑不已,这时,远处开来了几辆车,一群流里流气的人下了车,其中两个中间夹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又哭又闹,哭声在空旷的四野里十分刺耳。
“妹妹”吴小雄一愣,随即怒不可遏地冲了上去,却被一脚踹了回来。
“大口哥”他转头看向吕无病,却看到了一张神色歉疚的脸,随后那群人里出来两个把他抓住,两兄妹一起捆了起来。
“呜哇哇”
“你们是什么人啊”
“大口哥救我”
哭声、质疑声、求救声混杂在一起,吕无病的脸仿佛开了染坊,一时红一时青,他背过身,有人往兄妹俩口中塞了破布,工地上又安静下来。
这群古惑仔把兄妹两捆翻在地,便四处坐了下来,似在等人。吕无病知道,等这场大戏的两个主角来到,便是一出人间惨剧的上演。
天色逐渐黑了,中间又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被绑来,吕无病低头,那是大佬B的老婆,两兄妹的妈妈,他的嫂子。
“呸”
一口唾沫砸在吕无病脸上,沿着下巴缓缓滑落,吕无病低头不语。
到九点左右,又有几点车灯远远驶来。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率先下车,矮的那个手上拎一个书包,急切上前几步,却被同行之人一脚踹在腿窝上,猝不及防地跪了下来。
母子三人被带上前,一家团聚的场景带着点点眼泪与哭喊。
“阿B,你都混这么多年了,是时候收山了”靓坤摇摇晃晃地走到大佬B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我收山,你放过她们,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仇就报在我身上,不要搞他们”
大佬B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往日的枭雄气焰烟消云散,此时他只想保住妻儿的性命。
靓坤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兴奋,他接过一把刀,对着大佬B被拉住的右手狠狠剁下,惨叫过后,断手沾满血泥。
“痛不痛啊?”靓坤俯下身子,一张变态狂笑的脸在大佬B面前不断放大。
“不……不痛”大佬B颤抖着苍白的嘴唇,面带希冀地看着靓坤,只希望他能就此放过自己一家。
“不痛?玛德,可是老子痛啊,一亿啊,心痛死我了”靓坤跳着脚,从怀里掏出一包白面,有人撬开大佬B的嘴,随后靓坤把满满一包白面倾泻进去。
“唔……”
大佬B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里发出些无意义的哼声,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母子三人拼命挣扎,却被牢牢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之主死去。
吕无病闭上眼,不忍看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