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喃喃低语,身后如山身躯跟着收缩蠕动,彻彻底底将燕飞秋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体范围内。
这张脆弱至极的美人皮并不是容纳她全部的皮囊,对比阿七的真正姿态,只有零星几点被她勉强塞入了其中。
她的本体舒展发出轰隆巨响,期间夹杂黏腻流淌的诡异声音,无数触手顺势习惯性舒展,便将半截残存美人皮从地上拖至空中。阿七双臂向下,试图勾住燕飞秋的脸颊,原本的人类少女早已被融尽骨头,此时的动作是真真正正的柔弱无骨妩媚迷人,可当瞧见她腰肢之下的形状轮廓,任何旖念绮思都会变成人类恐惧的本能。
哪里是是什么夜幕荒山中的艳鬼传说,分明是隐藏在黑影之中不可揣测不可言说的可怖怪物,借由黑暗放在人间的美丽诱饵。
但是这怪物自身似乎并不这么想——她小心遮挡自己丑陋恐怖的如山身躯,只是不希望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出现在自己挚爱之人的面前,阿七舒展双臂,眸光盈盈如春水。
她仍然坐在地上的主人便也跟着顺势稍稍挺直脊背,仰起头,看着悬在她上方的阿七,黑发垂淌在地,像是氤氲散开的墨。
主人,主人,她的主人。
……被燕缙和枯骨宫折磨到现在的,她可怜的主人。
她可怜的、美丽的、连一个故事也无法听到的主人。
阿七眸光中写满了病态痴迷的怜爱。
触手因为震荡的心神跟着一起颤动,将腰侧原本就破裂残损的人皮撑出更多的裂痕。阿七原本欢喜扭动的身躯顿时僵住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脆弱的人皮弄坏,再也没办法小鸟依人的靠在主人的身边。
只是主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已经马上就要被弄坏的人皮,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
“……罢了,随你喜欢就是。”
燕飞秋说完便撑着膝盖站起身来,目光遥遥望向远处的某个方向,“你先去收拾收拾那边,燕缙被我捏碎了心脏,估计要等好久才能起来,你拦他一会,我暂时还不想瞧他那张脸。”
“要我咬碎他吗?”虫女轻声反问。
燕飞秋沉默片刻,摇摇头。
“咬碎了又能如何呢?”
她收回视线,迈开脚步,向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虫女便跟着侧过身子,委屈问道:“您不听故事了吗?我好不容易学来的呢。”
燕飞秋停步回头,问道:“什么故事?”
“这一个‘我’的故事呀~”阿七盈盈浅笑,满是讨好地重新拉近了和燕飞秋的距离:“这村子的故事,村民的故事,这一切的缘由,还有这个世界如今的变化……您都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不好奇嘛?”
出乎意料,燕飞秋摇头。
“……原来是有些的,现在不了。”
突然之间就觉得,这世界如何,似乎与她其实没什么关联。
阿七愕然。
“可是您之前明明是……”很好奇的啊?
要不然何必抓着那人类的小子絮絮叨叨聊了那么久,又亲自出手护住了他的性命呢?
“我也不知道。”
燕飞秋道。
不消片刻,她又问:“阿七,我这个样子与你说话,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阿七摇头,怯怯道:“阿七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燕飞秋停顿片刻,便自顾自低笑一声,自嘲道:“罢了,倒也不奇怪就是。”
见她脚步继续踏出似乎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虫女反射性触足伸出,又不敢真正去拦着,便只能在她身侧不停打转,哀哀怯怯的问:“您去哪?”
燕飞秋袖手而立,侧身柔声道:“阿一收了村子里所有的偶,我见先前那小丫头身上有些断裂的灵线,想必这背后操纵人偶尸傀的应当就是被你融了的小姑娘,若不是灵线断裂伤了本源,想必她也不会那么急慌慌的对我出手……说起来,村子里其他的事情我还有些好奇,你在这儿呆着盯着燕缙,我自己去看看。”
阿七不太在意燕飞秋暂时不打算要自己,她在意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阿一。
阿一是影子。
——也是燕飞秋亲手创造的“一”。
它是一,是最初,是起始,是燕飞秋真正藏在手中信赖至今的存在……而对于影子的了解实在是太有限了,少到就连燕缙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他还是她。
最初创造出的阿一又是什么东西,只有燕飞秋知道。
她忘了一切,唯独不曾忘记过阿一是谁。
与他们所有存在都不同,阿一是不一样的,是真真正正得到燕飞秋全部宠爱和信任的存在,即使记忆模糊过往湮灭,这份信任和依赖也从未消失过。
那家伙的锋芒和凶狠,连燕缙都要避退三分。
虫女有些微不满和嫉妒,但是她知道燕飞秋心头的重量究竟谁才是头一位,可又放不下那一点点的不甘心,便别别扭扭哼哼唧唧的嘀咕着:“您若是单纯想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阿七也知道,阿七也会说。”
燕飞秋就只是平静地看着虫女,直到对方不甘不愿地抿起嘴唇,乖巧将所有阻拦的触足缩了回去。
“我有些需要搞明白的事情,不是单纯想听故事。”
燕飞秋对她的脾气当真是极好的,苍白双手仍然拢在袖中,手指不住摩挲着那枚夺来的兵符。
阿七仍然不解,却也不曾再次开口阻止。
只听燕飞秋低声道:“我……必须要弄明白一些事情。”
虫女若有所思:“是阿七不知道的事情吗?”她停顿片刻,又有些不满的嫉妒:“但是影子却知道您想做什么?您不觉得您过于偏爱那家伙了吗?连话也不会说,什么也不去做,干巴巴黑漆漆,阿一到底有什么好的?”
燕飞秋没有直接回答,她仍是拿先前那种温柔又怜惜的目光看着阿七,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一旁蜷起的触手。
“这种时候,我反而觉得你们都忘了……倒也算是件好事情。”
“您说什么?”阿七茫然问道。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