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泽向安颜颔首示意,随即跟着颜文牵我书房。
一进书房,颜文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瑞泽说道:“哥,你先别急。是这样,现在老家那里征地修路,要求将村里的墓地转移到公墓。”
“必须要?”
“是。正好就在修路的那条线上。没办法。”
“那村子附近哪有公墓?”
“不远,一两公里。而且我去问了一下,价格还算公道。据说墓地的转移有专人进行操作。”
“算了吧。还是我们自己来吧。你去安排一下,联系一下相关的人,过两天我们就回去迁墓。”
“好。哥……那一次买几个公墓?”
“八个。”
“这费用……”
“我去想办法。”
“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消息吧。”
“也好。明天去吧。”
“那我先去咖啡店吧。”
颜文急忙将赵瑞泽叫住:“诶呀,你现在去干什么?马上就晚上了。休息一会吧。每天这么奔波,累得慌。”
“今年过年我会天津以后就不回来了。到时候就你和安姐姐两个人。你身体又不好,有什么事情都得安姐姐去做。我现在多跑跑,给你们减轻点负担。”
“事情年年都有,你能替我做多少?好了,歇一会吧。”
“那好吧。”
赵瑞泽暗叹一声。这些年一直在替颜文做事,突然要离开,他还真的不放心。所幸颜文现在身边有安颜。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打开门看到客厅里的安颜、安宁和程橙橙,赵瑞泽第一次觉得这间房子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很美好的感觉。
端午当天必定会下一场雨。
这是这些年从来没有变过的。
所以在端午前半个月颜文就安排好了迁墓的相关事宜。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那个养育他的村庄。
在没有出生以前,家里就从村子里搬了出来。具体原因他并不知道。也曾问过爷爷和其他长辈,但都没有准确的回答。只是大致知道是爷爷年轻时性情暴躁,在村里没少和其他人打架。后来一气之下搬出来村子。搬到了距离村子一里地的公路旁边。
所以自小他就是一个人。
周围没有同龄的孩子和他一起玩。大人们整天忙碌着自己的事。他无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所幸还有电视。常常就是一白天一白天的坐在炕上看电视。要不然就是在旷野中一个人闲逛。他没有朋友,也不觉得需要朋友。一个人就挺好的。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这片土地。
可他还是走了。
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他不敢。
他怕辜负了长辈们的期望。
自从母亲过世,他将母亲葬在祖坟后,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哪怕是为祖坟除草填土,他也是找人代他完成。
原来有多眷恋,现在就有多恐惧。
午夜梦回,多少次梦到了当年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梦醒之后,看看自己身在他乡,从前的温情今天早已消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次次折磨着他。
可现在他不得不回了。
迁墓他并不愿意,甚至心里很抗拒。但他明白,这不是凭他的愿意就可以改变的事。
好在他选的新墓地很合他的心意。
公墓就在公路旁。一块块墓碑面向着不远处已经播种了的土地,身后是川流不息的道路。
这里很好。
他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庄稼人。他们最爱的就是这片土地。可是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在往外跑。老人们当然很开心,孩子们不用再受他们的罪。可是那条川流不息的道路上行走的人,停下来歇歇时,还能找到自己的根吗?那片祖祖辈辈耕耘的土地变成了什么,这些匆匆忙忙的行人还知道吗?他们还记得那些在土地上劳作的身影吗?
现在很好。
这些长辈们可以看着他们心爱的土地上又来了新的耕种人,可以看着那些匆匆忙忙走在路上的子女们找到回家的路。
只有找到回家的路,人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伫立在墓碑前,颜文总于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了。
好奇怪,颜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哭过。按理说,面对祖先们的坟茔的迁徙,一般人早就哭成了泪人了。可是颜文从始至终都没有落下一滴眼泪,甚至没有哭的念头。
太奇怪了。
为什么不想哭呢?
明明应该哭的啊!
自己这个不肖子孙擅自做主搬迁了先人的坟茔,应该痛哭流涕,应该嚎啕大哭,应该痛不欲生的。为什么不哭呢?
是长辈们爱护自己,不舍得自己哭吗?
可这个不肖子孙有什么好爱护的呢?
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一眼!
还是这么多年没有哭过,早就忘了哭是什么感觉了?
颜文脑中思绪万千,静静的伫立在墓碑前。
他不知道现在脑中的这些思绪有什么用,可是却控制不住的继续胡思乱想。
赵瑞泽去给工人们结款,安颜在墓前摆放着水果食物和香烟。
颜文依旧面无表情的伫立着。他看着墓碑上烫金的字样,开始思考起这些字应该怎么写才更好看。
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无动于衷。为什么自己还站在这里。为什么这些该死的墓碑承载了人的一生!为什么自己不是躺在坟墓里的那个人!
突然之间,胸膛爆发出一股直冲心口的疼痛。这疼痛随即充斥五脏六腑,难受的让人说不出话。然后就是一阵窒息感,肺部的呼吸仿佛都被断绝。喉口紧紧憋着一股劲,好像要自己将自己窒息。终于,这一切汇聚在了一起,猛的冲开了喉口的限制。颜文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吼着。那声音不像是吼叫,倒像是野兽在同伴死去后发出的痛苦的悲鸣。
紧接着就开始嚎啕大哭。眼泪汹涌,仿佛是冲破了限制它们的堤坝。颜文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浑身颤抖,眼泪不断滴落在水泥地上。
安颜急忙来到颜文身边抱住他,双手抚摸着颜文的头。
“没事的,没事的。”
安颜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的说。
她太清楚颜文了。这么多年他内心的沉郁,大半是来自他的家庭和他童年的变故。他一直渴望家庭,却又害怕让家人失望。他这么多年强装镇定,自十七岁那年开始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他太累了,需要发泄。
颜文不断的用头撞着自己的胳膊,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我不孝啊!我不孝啊!我应该回来的!我应该回来的!我对不起他们啊!对不起他们啊!”
安颜擦了擦眼泪,继续安抚颜文道:“他们不会怪你的。啊。他们都爱你。他们都希望你好好的。你现在过的挺好的,他们放心。啊。没事的,没事的。”
颜文一直趴在安颜的怀中哭着。到后来他已经哭不出声音,嗓子也喊哑了,但依旧流着泪。没有血色的双手死死攥着安颜的上衣,红肿的眼眶和已经没有血色的脸让颜文看起来已经毫无生气。可他还在反复念着:“我不孝。我不孝。”
赵瑞泽和安颜赶忙将颜文从地上搀起来。可颜文已经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了。赵瑞泽只好将颜文背起,送到车里。安颜在后面哭了一阵,才平复了心情。她和赵瑞泽商议一下,决定她先送颜文会落脚的宾馆,赵瑞泽留下来进行收尾工作。
在回宾馆的路上,安颜本来已经平复了情绪。可是等到了宾馆安置好颜文后,看着他已无人色的脸,安颜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等赵瑞泽一回来,两个人就带着颜文急急忙忙的回了家。当天晚上,颜文就发了高烧。安颜和赵瑞泽一晚上没合眼在身边照料着。好不容易第二天早上退了烧,颜文又开始剧烈的呕吐。
一直折腾到下午,颜文疲惫的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颜文一直毫无精神的卧病在床,安颜衣不解带的在身边照顾着。所幸颜文身体底子还不错,修养了几天,总算是能下床了。
“来,把这个毯子盖上。”安颜对躺在躺椅上看着窗外风景的颜文说道。
“不用了。暖和着呢。”颜文声音虚弱的回答道。
“还是盖着吧。”安颜将毯子盖在颜文腿上。
看着安颜的黑眼圈,颜文心疼的握着安颜的手说道:“好了,别忙了。这些天你累坏了,好好歇一歇吧。”
“我没事。”安颜回握住颜文的手。
这只手,比起前两天有温暖了。安颜想。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又什么对不起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我这身体啊,真的是耽误你了。”
安颜闻言皱了皱眉,随即笑着说道:“没事的。等手术过后,你的身体就会慢慢变好的。”
“可是手术以后的恢复更麻烦。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我……”
“咱们两个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吗?这就是过日子。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两个人相互扶持,过一辈子。”
安颜蹲在颜文身边,握着他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腿上。
颜文俯身亲吻安颜。
“谢谢你。”
“谢什么?”
“我很幸福。”
“我也是。你知道吗?你觉得我整天照顾你很累。可是你不知道,我在你身边有多幸福。真的,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我只希望你快点好。”
“好。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个人安稳的享受着岁月静好。
好像想到什么似得,颜文又开口说道:“你说我有什么好喜欢的?我不是那些出入高档餐厅,吃着牛排喝着红酒,谈吐优雅的人。我没有人家那个气质,也没有人家那个消费能力。我是一个在路边摊吃一碗臭豆腐,在小餐馆就着咸菜吃拉面的人。而且还会在吃完用用手剔牙。我……”
安颜明白,颜文这是没有安全感。这些年一直没有一个安稳停下的港湾。现在有了,就开始患得患失。一个人期盼一个事实太久,一旦得到,就不会再忍受失去。更何况颜文这样的没有安全感在平时并不会表现出来。这个人只有在身体特别虚弱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一种孩子般的软弱。所以,他需要自己。
“过日子不是天天高档餐厅啊。我也是那种吃完饭还要拿手剔牙的人啊。咱们都是俗人,都脚踏实地,所以才能在一起啊。”
安颜握着颜文的手说道。
“是啊。是啊。”颜文将脸埋在安颜的手掌中,“我们在一起了。”
安颜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个寻求安全感的大龄儿童。回想起一年多以前,是自己来找他寻求帮助。而现在反而是他来找自己寻求安慰。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好了,好了。去睡会吧。”
“这才几点啊。”
“明天要去医院检查。要早起的。”
“那你陪我。”
“多大岁数了?还要人陪着睡。害不害臊?”
“走吧。”
“晚饭还没煮呢。”
“不饿。”
“我还没吃呢。”
“那就吃完了一起去睡觉。”
“你啊。”安颜抬手点了一下颜文的额头,笑着将颜文扶起,两个人走往厨房。
“颜文手术那天我就不去了。”
沈诚和电话那头的安颜说道。
“好的。我会和他转达的。”
“嗯。”
挂断电话后,沈诚继续看着桌上的报表。
“你不去真的好吗?毕竟颜文这个手术挺重要的。”瞿哲问道。
“他不会希望我去的。”
“可是……”
“你不了解他。他从来不希望因为自己麻烦任何人。我要是去了,他固然很高兴,可是他心里一定会不舒服的。还不如快点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等他手术结束以后再去看他。那个时候,他才会真真正正的高兴。”
沈诚看了一眼瞿哲,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
“你们两个还真的是了解对方啊。我记得我第一次向颜文打听关于你的事,他就直接说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告诉我想要取得你的信任,就只有真心相待,耐心陪伴。”
“怎么?你一开始还打算耍点花招?”
沈诚放下报表,挑了挑眉道。
“我一开始确实有那样的打算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不是后来没有实施嘛。”
瞿哲连忙摆着手解释道。
“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咱们两个第二次见面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那段时间我正好无聊,想着有个人能玩玩也不错。我就一直观察你,看你什么时候露马脚。不过好在后来你没有耍花招。”
瞿哲笑着揉了揉沈诚的头发,说道:“是啊。幸好我及时听从了颜文的建议,没有和你玩心眼。不过,我觉得他还是希望你在他手术的时候在他身边的。”
“他啊,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安颜在他身边陪着他。”
“好吧。那我们就等颜文手术成功以后去探望他吧。”
“嗯。”沈诚闭着眼叹了口气,“我们先摆平我妈吧。”
瞿哲闻言沉默了一会,随即下定决心道:“早晚都要面对的。我去准备一下,咱们晚上去拜见伯母。”
“好……”
颜文的手术安排在了五月的第一个星期日。
比起当事人的平静,安颜就显得焦虑许多。颜文上次大哭一场后,身体虚弱了很长时间。安颜担心颜文的身体,专门前往医院与颜文的主治医生长谈过一次。
对于颜文身体的变故,医生大感意外。气恼之余,又根据颜文现在的身体状况调整了手术方案。并且一再告诉安颜,要保持颜文的情绪和饮食健康。
安颜回来一会,偷偷的哭了一场。然后调整了颜文的饮食饮食和作息,更是时常陪着颜文散步听戏看书。
颜文对于身体虽然比以前注意了许多,但还是觉得安颜这么重视有点小题大做。他更心疼安颜的身体。这些日子安颜忙里忙外的照顾他,常常是一天睡五六个小时,半夜更是时常惊醒。如果不是颜文又一次半夜口渴,起床去喝水,他根本不知道安颜半夜会惊醒。对于安颜的照顾颜文自然很感动,但是他还是更在乎安颜的身体。
为了让安颜宽心,颜文时常说些不着调的话,做些不着调的事逗安颜开心。有时看安颜情绪低迷,就像猫一样缠着安颜要温暖。可他想不到安颜对他已经在乎到了何种地步。以至于颜文胡扯想去北京听戏,安颜就开始看两个人的飞机票了。颜文哭笑不得的解释了半天自己是开玩笑,可过一会安颜还是问他是不是想起。
颜文在乎安颜,安颜更在乎颜文。
“你真的不想去?你可以放心,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咖啡店有赵瑞泽,安宁和程橙橙也时常去帮忙。你的身体最近修养的也不错,可以出远门的。再说你不是好久都没有去剧院听戏了吗?现在想去,咱们就去。”
安颜边擦着茶几边和颜文说道。
“我真的是开玩笑。真的。你这两天忙成这样,我怎么舍得再劳烦你。”
颜文急忙解释道。
“我这两天不怎么忙的。就这些琐事,比起以前的高强度工作差远了。你要是担心我累着,就让赵瑞泽陪着你去。正好,他还能回家看看父母。”
颜文上前一把抱住安颜,闷声道:“你怎么就这么好呢?我真的爱死你了。”
安颜拍了拍颜文的头,说道:“这就好了?以后好的时候多着呢。”
“还好我等到你了。”
“是啊。还好你没有放弃。”
“我真的没想去。真的。”
“好。以后再去。”
“你陪我去。”
“好。你先起来,我现在这样跪着难受。”
颜文急忙起身,将安颜扶起。
拉着安颜到沙发上坐下,颜文开口说道:“你知道吗,刚刚咱们两个这样抱着让我想起了以前遇到的一对夫妻。那是我刚刚从大学毕业,开始全国旅行的时候。我当时是骑行,从天津出发一直到了河南,在河南和山西交界的一个小县城停下来休整。在那里,我遇到一对改变我对爱情和婚姻看法的夫妇。我再遇到他们以前,一直认为爱情是与财富挂钩的。有了经济基础,才能有爱情和家庭。可是那一对夫妇,他们是一对流浪的歌手。他们为了生活,什么活都接。无论是红白喜事,还是酒吧歌厅。只要是能挣钱,能唱歌,他们就去。可是这样过的后果,就是他们常常是上顿不接下顿。就连住处,都是问题。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那间破败的平房里住了快一年。我当时为了省钱,就在那间院子里也租住了一个月。说实话,房租真的很便宜。一个月,房租花了五十。我和他们两个第一次对话,是他们两个已经两天没有吃饭,被我煮面的香气吸引过来的时候。你知道吗,他们两个当时已经饿的面无人色了。可就是这样,他们两个还是很有礼貌的询问我可不可以接济他们一顿。那天我煮了我从前三天才能吃完的饭。那也是我印象中少数吃的很香的一顿饭。就是如此清贫的生活,他们两个还是食之若甘。两个人已经携手流浪了五六年,依旧恩爱如初。我当时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礼貌的问他们两个过的幸福吗?他们两个相视一笑,告诉我他们很幸福。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们笑容中那种纯粹的幸福。我开始明白爱情或许需要金钱,可是金钱不是爱情的唯一。我后来认识了许多人,遇到了许多事,我更明白了有的人可以是爱情的全部,可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听着颜文感慨的语言,安颜关心的问道:“那对夫妇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当时并没有留联系方式。我后来回到过那座城市,可他们已经不在了。但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有趣。我前年在朋友发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们两个人。他们现在在丽江,已经开了一间小酒吧。”
安颜依偎在颜文身边说道:“他们现在一定过的很幸福。”
“是啊。照片里的他们,笑容依旧是当初那股单纯的幸福。”
“诶,等你手术以后,咱们去丽江找他们去吧。”
颜文失笑道:“你怎么也想一出是一出啊。”
“和你学的呗。”
“且不说手术以后我得修养多长时间才能出远门。就是咱们过去了,人家还能认出我来吗?这么长时间了,早就忘了我是谁了。”
“没关系啊。咱们明年去也可以啊。就是他们认不出你来,咱们去那里玩玩也挺好的。”
“我倒忘了,你喜欢那里。”
“嗯。那确实是个好地方。”
“好,明年如果我身体恢复的不错,我们就去。”
“嗯,好。哦,对了。瑞泽是打算九月份回天津吗?”
“是。”
“那他和那个姑娘……”
“没事的。”
没事的。
都无所谓了。
风很大。
这是独属于春季的东风。
早已丰满的柳条在风的带动下舞动。比起冬天狂躁严寒的风,这风虽然大,却充满了温柔。
窗外的阳光在窗子的折射下照耀在颜文身上。暖暖的,让人很想睡。
这是他第一次做手术。一切对于他都是一次新奇的经历。就像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孩子一样,他仔细的观察着手术开始前的每一件事。
“没事的。没事的。”
颜文这样安慰着安颜。
都无所谓了。
比起对于生命的敬畏,颜文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好奇心。这是一次全新的经历,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本能的有些畏惧,又有些兴奋。
“嗯。我等着你。”
安颜拉着颜文的手,笑着对他说。
“这种话怎么感觉这么不吉利呢?”
“这又不是你写的恶俗小说。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嘿嘿,有道理。”
颜文又对一旁的赵瑞泽说道:“和舅舅舅妈说,让他们别担心。”
“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
“好。”
手术室的门关闭了。
安颜和赵瑞泽两个人注视着手术室门,默契的沉默着。
一片沉默中,安颜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你现在很担心吧?”
赵瑞泽语气低沉的回答道:“是啊。”
安颜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我在他手术以前担心的一宿一宿睡不着,夜里更是时常惊醒。可是看着他进入手术室,我居然难得的心安。人这个动物,真有意思。”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你哥前两天晚上和我说起了梁启超先生的那次失败的手术。他说如果自己手术失败了,也算是追随先辈了。但是我听到他的那句话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说他胡说,而是想他走了以后的后事应该如何安排。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瑞泽沉思片刻,回答道:“不是。您是不希望哥哥留有遗憾。”
“呵。他那天和我说,他已经没有遗憾了。又和我说,生活总会在人们幸福的时候带来坏消息。他这两年过的太幸福,一定会遇到坏事的。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没有早点到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过的太苦了。”
“都是哥哥胡思乱想的。您也知道,手术前人们总会胡思乱想的。医生不是说了嘛,这个手术成功几率很高的。您放宽心。”
安颜叹了口气,拍了拍赵瑞泽的肩膀。
“你真的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赵瑞泽不谦虚的回答道。
安颜笑着拍了一下赵瑞泽,说道:“你还真的是不谦虚。”
“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坚强可靠。
“小兔崽子,你能靠点谱吗?”
颜文看着手忙脚乱拼着衣柜的赵瑞泽。
“你看看你,这么老半天连个衣柜都拼不起来。要你有什么用?啊?我要你有何用?”
赵瑞泽没好气的瞪了颜文一眼,说道:“还不是你心血来潮的换衣柜,我才过来给你安装的。有人干活就不错了。还这么多要求。你就知道躺在床上当大爷。”
“嘿,要不是我这刚刚手术完没有力气,你以为我用得着你吗?”
“刚刚手术完两个月,你又这么大气性。小心把自己气坏了。”
“还不是你。小兔崽子,就知道气我。”
“切,懒得理你。”
赵瑞泽继续手上的工作。
颜文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两个月前的手术非常成功。颜文淤积多年的病症彻底解决。安颜喜极而泣紧紧跟在颜文身边,寸步不离。
但术后恢复的时候,颜文苦难的日子到来了。安颜一开始为了颜文的身体,学着煮各种粥。一开始颜文还乐在其中。时间一长,颜文就实在是太清淡了。可偏偏安颜还不准颜文吃其他的。
这也就算了。安颜为了让颜文修养精神,每天什么时候睡觉也按时间规定来。到了时间点,不想睡也得睡。所以想要拜访的客人全部拒绝。每天只允许看三个小时的书,看四个小时的电视剧。偶尔天天京剧。烟更是碰都不能碰。
对于颜文来说,一趟一天算不了什么。可是这吃的清淡,可真的是要命。后来颜文可以下地,就偷偷去厨房偷了一瓶巧克力酱藏在床头柜,打算在安颜不在的时候偷偷吃两口。没想到刚刚偷回来没两个小时,就被安颜人赃并获。
吃的不好,心情就很不好。电视、书籍、戏曲全都感觉没有了意思。偏偏安颜在生活上管的一向很严,任凭颜文怎么说都没有用。闲极无聊之下,只好在赵瑞泽来的时候和他斗斗嘴解解闷。
安颜端了碗粥进入卧室,递给了颜文。
“你啊,就是闲得无聊。和瑞泽斗什么嘴。”
颜文接过粥,一脸苦相,说道:“两个月了,还吃粥啊?我这味觉都快吃退化了。”
“你胃火重,只能吃点清淡的。再说了,这粥里我变着法放蔬菜和肉。你啊,好好吃吧。”
赵瑞泽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说道:“哥,你就听安姐姐的话吧。好好吃你的粥。我今天晚上出去吃麻辣香锅去。”
颜文气急败坏的说道:“小兔崽子,还敢气我。滚蛋!”
赵瑞泽笑着道:“好好享受你的幸福生活吧。”
颜文吃着粥,看着一旁忙活的赵瑞泽和安颜,觉得人世间的幸福也就如此了。
是啊,人最幸福的就是爱的人在身边,过着平凡的生活。有痛苦,有吵闹,有失望,也有伤心。但是,却一直相互陪伴着。
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