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杏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日出的光散在风里,透过树叶,纱帘轻晃,光落在毛毯上,原本黑色的毛毯也染上几分温柔。
竟是在阳台旁的吊椅上睡了一夜。
垂眸看向楼下,两只妖怪抱着一堆东西飘,七濑阿姨拿了水壶浇花。
〔按年龄来说,现在的场静司还在上高中,十七岁对吧。那也就是说,我现在的年龄差不多也是十八岁的样子。〕
顿了顿,想起小夏目的年龄,仔细一算……小夏目现在才十一岁?
那她这要算作,老牛吃嫩草?
不能吧?
再怎么说也是十七十八一朵花呐。
〔要完,小夏目才十一岁,我就不想放过小夏目,我疯了吧?〕
摘杏特别钟爱道服和传统服饰。
今日也是一袭新的白身红纹里衫,黑蓝织花短外衫,仅仅袖口和裙摆有红色条纹,裙摆的横向红纹上分绣了朵红色郁金香。
坐在沙发上泡茶,端起杯子七濑正好进来,见斋藤千杏端着茶杯,垂眸出神,她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
微颔首微笑,打了招呼,随后出了门。
看着七濑出门,摘杏思绪逐渐飘远。
名取和的场最后也是没能统一观点呢。
不过也真的无法想象,的场最后居然会是那样冷漠的人。
为了达到自己家族的利益,不顾任何手段利用妖怪,却因为背负家族职责无法和其他同龄人待在一起谈些普通的事。
名取也格外不一样,想要从妖怪得到认可,收服妖怪向的场证明。
哦,他最后还有点自恋,散发诡异的光芒。
但是,希望小夏目能因为她的出现,可以调整好心态,尽量……早点发现妖怪的温柔吧。
“姐姐,早上好。”
抿了抿唇,放下茶杯起身,“嗯,早。”然后径直走向楼梯。
“姐姐不想找吗?”摘语转过身问。
她其实很好奇,摘杏这样薄情的人,真心实意对一个异性很好的样子,会是怎样的温柔?
毕竟,之前摘杏也说过了。
“如果我能遇到,大概我会对他很温柔。嗯,眼睛里全都是他,只为了他做我要做的事,把他纳入我的未来计划清单。”
她的温柔,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摘杏挥了挥手,看上去很无所谓,语气却是很无奈。
“我在行动,我现在也很想找他。”
摘杏现在想找小夏目想的要疯了好伐?
这一点就算是摘语也看得出来。
晚上入小夏目的梦,用各种小妖术传送自己去找到小夏目。
这要是以前的摘杏,绝不是这样的。
如果是以前的她,比这还要迅速,过早就会把人护在羽翼之下。
但现在不一样,她很明显的知道,他们有鲜活的生命,有曲折的人生,还有自己该有的结果,她做不到因为一个人就去更改这个世界的法则。
因为如果不遵守法则,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排斥出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更难过几分。
总而言之,就是她胆怯了。
……
然而当摘语很认真的跟她说,让她和的场这三人一起去学校时,摘杏心想:“去他妈的法则,老娘不干了。”
但摘语还是太了解摘杏,难过又娇弱,眨巴眼睛望着她。
“姐姐……”
“不去。”
“姐……”
“不去。”
“……”
“行了你别这样看着我了,我去还不成吗?”
最终,三人行就变成了四人行。
摘杏还沉默了半天,按照妹妹的理解,那就是在生气。
当然了,摘杏是绝对不会承认她是因为必须去学校而生气的。
她的人设是好好学霸,天才少女。
但是啊一点也不出乎摘语意料的是,摘杏又是那副样子。
那副“爱谁谁跟我有屁关系”,“老娘现在很困别跟老子说话”和“都给我滚远点别打扰老娘睡觉”的样子。
说实话,摘语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感到亲切。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摘杏,那个世界里的她每天都在咒术典籍里面,死气沉沉不说,还要为了所谓的家族之争收敛脾气。
现在就很好啊。
摘语特别乐于见到摘杏本来的样子。
而摘杏也是每天晚上都使用“生梦”这个技能,去小夏目的梦里安慰他,并且不厌其烦,脾气好到不行。
而小夏目也渐渐的对妖怪没有那么大的敌意,有时候也会和摘杏说他在外面遇见的很多好玩的事。
包括他知道的什么食物最好吃,什么玩具最有意思,哪一棵树长得最茂盛,那一段路花开得最好看。
一来二去,小夏目对摘杏很是依赖,把摘杏当作姐姐一样对待。
摘杏:???
我tm想把你当对象你把我当姐姐?
这可不行,得想办法。
后来有一天晚上,小夏目发现,摘杏那个晚上很少说话,他就拉了拉她的袖子,问她怎么了。
摘杏抿了抿唇,垂下眼眸,心里深深地说了句抱歉,然后轻声说:“小夏目,你能温柔的对待这个世界上,所有对你心怀善意的妖怪吗?假如我走了。”
前面半句话说完,小夏目就笑着点了头,而下一刻却僵在原地,鼻尖一酸,眼眶就红了,脸色渐渐苍白。
“你也要离开我吗?”小夏目垂下眼帘,看不清眼睛里的情绪,肩膀微耸,抽了抽气,看上去很难过。
摘杏咬了咬牙,心里痛骂自己,温声道:“小夏目,你想不想见到我?在现实的世界里?”
小夏目闷声道:“当然很想。”
“那我去见你好不好?”
小夏目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一脸的不可思议。
摘杏以前对他说,梦境守护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出现的,她已经是个例外。
就连出现都不被允许,而且难以实现,就更不要提出现在现实生活之中了,稍不小心就会彻底消失的。
所以小夏目才会很震惊。
这无异于把生命赌上,去见他。
摘杏说的当然是真的,但她又不是真正的梦境守护人,她也不是什么妖怪。
但她爱人的方式,和妖怪一样。
一但确定,那就要赌上性命去见他,不论山海,不论远近,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不行,你会消失的,杏你会消失的,所以不可以,杏你不可以——”
“夏目。”摘杏温柔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软软的,滑滑的,很舒服。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仿佛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的决定,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放弃。
摘杏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让人容易沉溺于其中,仿佛落入一张甜蜜柔软的网,不愿意醒来,不愿意离开。
“我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阻止。也许你可以,但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退步。”她的语气太平淡。
就好像是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样的感觉。
“或许你把我当姐姐,但是……”摘杏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出摘杏的影子,流光溢彩。
“我虽然把你当做家人,却不是那个意思。我要保护你,却是永远的。”
摘杏最后留下了一个坠子,是白海棠形状的,她留给自己的是白茉莉。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重逢,以此为证,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后来,小夏目的梦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摘杏。
而之后的每一个月月末,小夏目都会收到一封信,没有寄信地址,没有收信人。
信纸上也只有很简单的几句话,附上一样的白海棠和白茉莉各一朵。
“今天天气很好。”
“明天会下雨,记得带伞。”
“有没有忘记吃完饭?”
“最近学习还顺利吗?”
“他们都还温柔吗?”
“有人愿意带你离开吗?”
“你是不是又没交到朋友?”
“猜得到我是谁吗?”
“我很好哦。”
“我对你撒了个谎,希望见面时你能原谅。”
“你最近,有没有做噩梦呢?”
“我想你了。”
“夏目,等我。”
而他每次都会很认真的在信纸上的几句话下面回答寄信人的问题。
“天气很冷哦。”
“知道了。”
“没忘记。”
“有点困难。”
“他们不想要我。”
“现在还没有。”
“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的。”
“你是,杏。”
“我不是很好。”
“看情况再决定。”
“没有。”
最后两个问题,夏目有时候会看着发呆,有时候又会可疑的脸红,眼神也不经意的躲闪。
但心里却很奇怪,像是软软的面团发酵后放进烤箱,满满的膨胀起来一样,莫名有种满足感和甜甜的,涩涩的感觉漫上心尖。
这种感觉很奇怪。
于是他把最后两封信留起来,有时候拿出来看,却不会像以前一样写下什么。
“我也……”
“我等你。”
这是十五岁的夏目在信纸上写下的。
已经过去了4年,他从未怀疑摘杏的出现是一场梦。
甚至认真的等待着,期待着她回来。
他不明白这样的感情是什么,他在到了塔子阿姨家后,体会到了真正的家人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总是让他感到疑问。
因为他对摘杏的感觉并不是这样。
那种酸涩的感觉有时候会变成甜甜的,像鲷鱼烧一样甜的感觉,也像棉花糖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轻飘飘的。
当他遇见斑之后,斑在醉酒后说,人类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奇奇怪怪的。
那个时候夏目把头埋进了被窝,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脸上有股烧意,像是在脸红。
久违的梦到摘杏,却只有一个场景:
暮色朦胧,他躺着打会儿瞌睡,枕在摘杏的腿上,很安静的闭着眼睛,她的一袭长发飘飘,墨蓝色和服上绣着白色茉莉。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她垂眸轻笑,看着他的脸庞不语,时间仿佛过得很慢。
醒来之后,熟悉的天花板告诉他,那真的只是一个梦,摘杏没有回来。
然后他确认,他对摘杏的感情不是普通的对于家人的爱,那是更复杂的东西。
他希望摘杏能快点到来,他想亲自问她,那究竟是什么感情。
而在此期间,夏目遇见了许多妖怪,而他也一如既往的温柔。
因为她说,希望在她离开后,他可以做到对那些,对他心怀善意的妖怪温柔。
他答应了。
所以他要做到。
夏目现在有很多妖怪朋友,也有了人类朋友。
现在的田沼、多轨、西村、北本、笹田,红峰、丙、三筱、中级……等,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都对他很好。
所以他现在一边归还名字,一边等摘杏。
等一个,他想确定的答案。
她是不是家人的答案。
也许,很快。
他有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