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的随从众多,张天师安排他住天师府西园的蹈霞馆。莫桃刚进门就听见荷露和石兰的笑声,闻见一股酸酸的味道,抬头一看,荷露和石兰正在院子里洗头。莫天悚披散着头发,非要两人也帮他洗洗。
荷露的洗头液是傣人配方,是经过发酵的澄清糯米水,洗后头发乌黑亮丽,可惜已经用完了,没莫天悚的份。莫天悚不乐意,端水泼了荷露一身。石兰便也泼了莫天悚一身。反正天气正热,三个人干脆过起“泼水节”来。凌辰和八风都识趣地避了开去,一个也不在。
莫桃好笑,转身正要走,莫天悚发现他,放下铜盆叫道:“别走!你怎么过这么久才回来?”
莫桃道:“我问了宇源几句刑天的情况,回来的时候又被张天师和嗤海雅达达叫住说了几句。天悚,你来上清镇不是来驱除夸父的吗?为何不愿意让嗤海雅达达和张天师帮你?”
莫天悚冷哼道:“他们真是想帮我,我哪会不肯?你没见他们是想打幽煌剑鞘的主意吗?”
莫桃苦笑道:“幽煌剑都没了,你还留着剑鞘干嘛?”
一说莫天悚又不高兴。荷露急忙岔开道:“三哥,你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要不你去换一身干衣服,出来我用油换子给你洗洗吧?二哥,你也一起洗一洗吧!”
莫桃早发现莫天悚越来越迷恋家庭之乐,看见莫天悚期待的目光,便点点头,让石兰服侍,也沾光洗一回。每耽搁一天,倭寇就猖獗一天,他心里其实挺着急的,加上莫天悚的脾气越变越古怪,他也很担心,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劝劝莫天悚,洗头的时候一直没出声。
莫天悚也很沉默,一直到荷露帮他洗完头发才问:“刑天还好吗?”
莫桃摇头道:“宇源说他不算好,等于在葫芦里坐牢。早知道我当初不把葫芦给天师,另外找个人超度刑天。”一边说一边抢下石兰拿来的手巾,自己把头发擦干。
莫天悚又很沉默。他比莫桃懒,舒舒服服地坐着由着荷露摆布,头发擦干梳顺后还是湿的,荷露便没给他挽起来,随便扎成一束。等荷露弄完,莫天悚起身道:“桃子,一起去鬼谷洞走走如何?”
莫桃是求之不得,也把头发随便束一束,一起走出去。正好遇见凌辰陪着尼沙罕、拜克日一起过来。平日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尼沙罕笑道:“吾喀,你这样打扮好看。挽髻子显老。”
凌辰也道:“就是。上次还在灞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样打扮潇洒。”
莫天悚失笑道:“无事献殷勤必定有求于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
拜克日讨好地笑着道:“我妈在上清宫伏魔殿,想单独和你谈谈,让我和大哥来请你。”
莫桃一下子想起玛依莱特神奇的预言能力,紧张地问:“我也不能去吗?大妈要见天悚,什么地方不好,为何一定要在伏魔殿里。”
拜克日为难地道:“我妈只说要天悚去。”
莫桃更是担心。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莫天悚的预感也不大好,但玛依莱特的召唤他却不能不理会,笑笑道:“桃子,师傅不会对不起我的。”一眼瞥见拜克日甚是紧张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疑云大起。
尼沙罕暗中刺拜克日一下,微笑道:“天悚,你放心,我妈找你绝对是是好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
莫天悚只得笑笑:“即便是天下人都害我,阿喀也不可能害我!”给凌辰使个眼色,又把挂在身上的幽煌剑鞘塞给莫桃,这才出门而去。
上清宫的三清殿、玉皇殿人来人往,香火鼎盛,可伏魔殿在大多数时候却都是冷冷清清的。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这里更看不见人影。只有玛依莱特一个人站在镇妖井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对莫天悚招手道:“听说你当年和桃子下去过,还在底下制服过刑天,是不是真的?镇妖井下面是什么样的?”
莫天悚一愣,放松下来,失笑道:“原来师傅是想打听正一道的秘密,怪不得如此神秘,吓徒儿一大跳呢!”
玛依莱特四处看看,紧张地道:“你别嚷得那样大声。万一被张天师知道不好。听说这下面有一个三十六雷阵,还有很多符箓,是不是真的?我怕桃子不肯,才叫你自己过来。”
莫天悚完全放下戒心,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师傅想不想下去看看?”走过去,双手抓住井栏,低头朝下看去,和从前一样黑漆漆阴森森的瘆人得很。
玛依莱特紧张地道:“我当然是很想,就是不知道怎么下去。你肯带我下去?”
莫天悚四下看看,一个人也没有,笑道:“徒儿几乎没有报答过师傅。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难道也不帮师傅完成?张天师老奸巨猾又死要面子,我们先下去,他知道了也不会出声,但若先被他发现就不能下去了。夜长梦多,正好现在这周围没有人,我们现在就下去吧!”说着带头踊身跳下。
玛依莱特也紧跟跳下,落进井水中。莫天悚掐诀步罡发动雷阵,烧干井水,现出下面的“≡”形乾卦,得意地问:“如何,我们中原的道术比你们的萨满法术还神奇吧?”见玛依莱特很紧张,忙安慰道,“有我在,没关系的。”牵着玛依莱特的手一起踏足“≡”上,又见玛依莱特似乎松一口气的样子。
莫天悚惊觉事情不太对劲,可惜“≡”已经裂开,他只能是直落下去,反手就朝玛依莱特的脉门抓去。
不料玛依莱特竟早有准备一样,尽管没拿着五纬击,却用五根手指射出五道五纬气针,直取莫天悚手少阴心经的合穴少海、经穴灵道、络穴通里、腧穴神门、荥穴少府。这五个穴位都是手臂内侧,若非莫天悚去抓玛依莱特,正好是一个抬起手臂的姿势,根本不好攻击。最气人的是,这五个穴位都是治疗癔病的穴位。玛依莱特当他是精神病!此刻正是在下落的过程中,自我控制能力大大下降,莫天悚不可能再去扣玛依莱特的脉门,缩臂躲闪。
可惜尽管莫天悚反应快,知识渊博,什么都懂,他落到地上的时候还是被玛依莱特刺中两个穴道,整条手臂麻了不说,肋骨也一阵麻痹,就是心头也觉慌得很。刚要反击,下面石室居然有一左一右两条人影冲过来,一人扬起一柄拂尘,一人高举五纬击。一个是享誉几千年的世家传人,一个是弟子遍西域的大宗师,一起配合默契联手偷袭,莫天悚再有能耐也躲不过。他们不仅把玛依莱特没点中的几个穴道都补上不说,莫天悚另外一条手臂上的五个穴道也没能幸免。
莫天悚感觉心慌得厉害,不是被点中这几个穴道应有的现象,倒像是夸父要出来的征兆,可此刻乃是午时,一定是张天师做了什么布置,便不再反抗,撒赖闭眼仰面躺在地上,没好气地道:“达达、天师,我那样尊重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明说不好?何苦如此哄我下来,一起出手暗算我!”
嗤海雅歉疚地道:“我也是怕你不答应。感觉怎样?”
莫天悚的头隐隐开始疼,实在是没精神多说,冷冷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有什么好感觉?你们究竟想如何?”
张天师失笑:“别说得那样可怜!我们都是在帮你。你坐起来,五心向天。一会儿夸父出来不要运功,自己感受一下和平时有何不同。”说话的时候,嗤海雅和玛依莱特一人扶着他的一条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莫天悚不好再撒赖,五心向天盘膝坐好。等片刻,头依然只是隐隐做疼,预料中的剧烈头疼却没有来。莫天悚心中一动,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问:“夸父在害怕?他怕镇妖井?可是当初刑天曾把这里当成家。”
张天师啐道:“你啊,不管到什么时候废话都同样多!相信你也早就察觉,夸父的力量很多都来自幽煌剑鞘内的阴兵。夸父不是怕镇妖井,而是在镇妖井这个特殊的环境中,没法和幽煌剑鞘中的阴兵联系,因此没有力量跑出来。三爷,没有人觊觎你的幽煌剑鞘,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很关心你,想帮助你,不过是”
莫天悚不耐烦地抢着道:“不用说了。告诉我下一步如何做就是!”
张天师苦笑着和嗤海雅、玛依莱特交换一个眼神,轻声道:“刑天曾经在镇妖井下住过多日,这里充满他的气息。你觉得头隐隐做疼和贫道没关系,是夸父在紧张刑天。夸父追日就是和炎帝作对,而刑天是炎帝的臣子,两个鬼应该是夙敌。贫道想试试用刑天引夸父离开你的泥丸宫,也收进翡翠葫芦里。你什么都不用做,放松一点,把自己交给我们三个老家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