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绿萝轻声道:“不知道翩然告诉过你没有,这天底下不仅仅是只有你才会封闭气场。飞翼宫有一种功夫叫做茧丝牛毛,气场的密闭效果不比你逊色。天漏亭曾是你爹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后来他与大姐成亲,不愿意住在宫里,建造的琲瓃小筑就离这里不远。若非这里从前是悬灵洞天的地方,他说不定会把琲瓃小筑修在这里呢!大姐不是不知道,令尊来这里其实是想和薛赫勤拉关系,却总是帮令尊遮掩,甚至给他提供方便!
“天下名茶千千万,你独嗜蒙顶黄芽,就是跟你爹学的吧?你爹喜欢蒙顶茶却是在飞翼宫养成的习惯。蒙山‘漏天难望蔚蓝明,十日曾无一天晴。刚得曦阳来借照,阴云又已漫空生。’,古人谓之‘天漏中心’。云南回不去,在这天漏亭中喝蜀地名茶,神游幽煌剑的故乡,是你爹从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和大姐躲在这枫林中,一边防止悬灵洞天的人,一边看你爹一个人皱着眉头喝茶。那种提心吊胆却又温馨旖旎的滋味,到现在我还无法忘记!天悚,你爹欲解《天书》而未果,郁郁寡欢,一定希望你能解开这个千古谜团。”
莫天悚愕然回视孟绿萝,这才感觉到天漏亭的确是被一个气场笼罩着,但还是没觉得茧丝牛毛有什么了不起的,实在是太微弱,以至于莫天悚进来的时候都没能察觉。
孟绿萝仪态万千微微一笑,双手递上一只半透明杏犀盅:“这是产自蒙山的正贡仙茶,三爷尝一尝。”
“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若教陆羽持公论,应是人间第一茶”蒙山多雨。蒙者,沐也。言雨雾蒙沐,因以为名。蒙山有上清、菱角、毗罗、井泉和甘露有五顶,状如莲花。山顶受全阳之气,其茶芬芳。上清顶上有七棵茶树,“高不盈尺,不生不灭”,其茶叶脉细长,味甘而清,色黄而碧,酌杯中香云蒙覆其上,凝结不散,以其异,谓曰“仙茶”
自唐以始,蒙山茶就列为“贡茶”每逢初春发芽,县官择吉日,着朝服,率僚属上山朝拜“仙茶”采摘茶芽,先采三百六十叶由僧人炒制。新茶制成后贮入两个银盒中,快马送京,供皇帝祭祀天地祖宗之用。
凡上清峰茶树上采摘的仙茶,称“正贡”,其他山峰上采下的芽叶统称“陪茶”“正贡”专供皇帝祭祀和饮用,“陪茶”供王公贵族饮用。“陪茶”连小一点的官吏都不能品尝,一般的平民百姓连味儿也闻不着一点点,“仙茶”就更是有银子有权势也买不着的极品。倪可从皇帝哥哥手里得到一两仙茶,自己舍不得喝,托孟道元带给莫天悚。
这一杯茶水透露出多种信息。孟道元显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莫桃和倪可更似乎都当孟道元是朋友。皇上宠爱倪可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所谓品字三个口,喝一口,吞半口,留半口。莫天悚端起精致而名贵的杏犀盅,先深深嗅一嗅,再细细啜一口,轻咽半口,留半口顺舌尖轻旋,沿舌边徐徐沁下。醇香苦甘,春花秋月,云雨迷雾,尽落杯盏之中。放下茶盅叹道:“旧谱最称蒙顶味,露芽云液胜醍醐。表哥进京去见过皇上了?”
孟道元点点头,尚未开口,孟绿萝抢着道:“天悚,这两年来多亏你的精心医治,我的寒毒轻了许多。当着道元的面,我答应你,只要你破解《天书》,我让你平安离开飞翼宫。若我言而无信,就让道元今后再也不认母亲!”
莫天悚摇头,肃容一个字一个字道:“留下翩然,我在一月之内负责解开《天书》之迷!”
孟绿萝将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莫天悚的面前,微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如果等一会儿是翩然钓上金鲵,一个月之后我就叫她回来!你的休书让央宗对你彻底死心,离开京城回到官寨中,招了一个叫做巴桑旺堆的人做女婿。倪可和央宗不同,一个人在九龙镇住一阵子后,被皇上接去京城,给你生了一个女儿,取名霜飞,‘冰霜’的‘霜’,可也同样是‘双飞双宿’的‘双’!天悚,倪可一直还在等着你回心转意,特意托道元给你带来你最喜欢的茶叶。现在道元就住在京城莫府中,你的休书道远也早就替你收回来了!”
荷包正是莫天悚的,里面装有梅花项链、月光石、小乌龟和黑玉簪。孟绿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飞翼宫可能是奈何不了泰峰和暗礁,但是派人去找找央宗和倪可的麻烦还不成问题。莫桃本事再大,也可能把方方面面都护卫周全。莫天悚朝外面垂钓的梅翩然看看,颓然道:“好,我们以一月为期。表哥,你可别忘记翩然和倪可都是你的弟媳。”
孟道元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大怒道:“你为何又侮辱人?”
莫天悚大是惊愕,在飞翼宫长大的孟道元居然会觉得这是侮辱!
孟绿萝苦笑:“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倒是巴不得道元能”
孟道元更怒,吼道:“娘!”
莫天悚放心多了,可心里的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击节大笑道:“这有什么?安陵之好、余桃断袖、拂枕席、龙阳癖又不独你一人。”
孟道元忍无可忍,起身指着莫天悚:“要不是念你手足不便,我今天非和你分个高低胜负不可!”
孟绿萝看来是真的恨铁不成钢,还在一边火上浇油:“你不愿意别人说嘴,就别给人把柄!”
孟道元涨红脸大吼道:“娘,别麻烦了,我明早自己走,不用任何人陪着!”掉头冲出亭子,转瞬不见。
莫天悚想起进听命谷以后孟道元最是照顾他,盯着孟道元远去的背影愣愣发呆。忽听外面哗啦水响,梅翩然提着一条金鲵兴冲冲跑进天漏亭:“宫主,我最先钓上来。你答应了的,今年的踢火毽比赛要让天悚参加。”金鲵长一尺,体无鳞,扁头阔嘴,挣扎扭动之际不时发出类似小儿啼哭的声音。莫天悚听着甚是不忍,忙道:“翩然,快把它放回去!”
梅翩然一愣,扭头看着莫天悚。孟绿萝意味深长地淡淡笑道:“我说的话自然全都算数。”
莫天悚心里发紧,提高声音叫道:“翩然,我叫你把金鲵放回去!”
梅翩然觉出情况有异,提着金鲵又跑出去。然而不等梅翩然把金鲵放回无痕泉,就被雪笠一把抢过,大声道:“宫主,是翩然自己放弃的。这条鱼便算是我钓上来的。让荣武参加今年秋试。”
孟绿萝笑道:“踢火毽多两个人参加也热闹一些。溪崖,你也别钓了!到时候林冰雁、莫天悚、程荣武都参加。雪笠,提着金鲵,溪崖,跟我们回去吃鱼。明天翩然就要离开,把这里留给天悚和翩然,让他们好好道别。”
梅翩然诧异地问:“我明天要去哪里?我怎么不知道?”孟绿萝不答,起身走出天漏亭。
雪笠提着金鲵,翘起兰花指,得意洋洋朝莫天悚咯咯娇笑:“被翻红浪,喜匆匆满怀欢畅。这云情接着那雨况,刚搔了心窝奇痒,谁又搅起睡鸳鸯?二位好好珍惜今晚的美好时光吧!”跟上孟绿萝走了。
孟绿萝非常不悦地斥道:“蠢货,日后你换个对象发骚行不行?”雪笠顿时讪讪的得意不起来。
雪笠居然事先知情,那么欧溪崖也可能知道,能先钓上金鲵也不会先钓上来了。莫天悚不禁又恨得牙痒痒的,勉强因梅翩然而压下去仇恨又因梅翩然要离开而全部喷发出来,暗暗发誓绝对饶不过飞翼宫。梅翩然猜出什么,幽幽长叹一声,伸手挽住莫天悚的胳膊。
又听水响,欧溪崖也提起一条只有六七寸长的小金鲵,大喜道:“我也钓着了。”朝雪笠和孟绿萝的背影看一眼,走进亭子,将金鲵塞进莫天悚手里,“三爷,拿回去让翡羽下点功夫,用来下酒是极好的。”这才追着孟绿萝和雪笠走了。
欧溪崖除司掌医药外,还监管农田水利,握有粮权,与握有财权的孟泽嵩同为飞翼宫一等一的重要人物,孟绿萝最信任的人。
孟绿萝就像梅翩然和薛牧野说的那样,权谋极为厉害,其实是个铁腕人物。她继任宫主以后,对飞翼宫里的各大家族打的打,压的压!孟泽嵩愚笨无能,又是孟家人,才得到重用。欧溪崖与别人都不同,在听命谷里孑然一身,没有一个亲戚,多年来只和一个叫做孟其雨的男人住在一起,等于是夫妻一般,从来没有也不大可能发展出自己的势力,终于能得到孟绿萝的青睐。此外就只还剩下一个管理刑法,为人乖张的万人嫌翠彩冰丝宋洋崮,算是也比较得孟绿萝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