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畏兀儿村庄修整半天一夜以后,翌日清晨又接着赶路。众人痛快地呼吸高原下的新鲜空气,人人精神抖擞。这时候用不着莫桃再开路,他骑着挟翼和田慧在队伍的中间并辔而行,却一上午都没出声,显得没精打采的。前几天田慧一直在倪可身边照料,好容易才能来陪陪莫桃,见他如此,也是无精打采的。
田慧精明能干,更一往情深,莫桃不是不知道的,可他就是忘不掉林冰雁的单纯善良,自己也明白如此狷介对田慧非常不公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田慧,田慧一过来就浑身不舒服。
前面的军队忽然骚动起来。莫桃一下子就精神了,正要询问,挟翼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朝前面跑去。莫桃叫它也不听。
田慧连忙也追出去。就见前面一匹白色的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赫然乃是莫天悚。田慧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莫天悚到了近前,勒马停下,大笑道:“桃子,你太慢了,这时候才到这里!走走走,跟我去前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保管你想不到。”
莫桃晕乎乎的,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哈实哈儿之困解开了?”不等莫天悚回答,挟翼不答应了,人立而起,试图把莫桃掀下去。
莫天悚急道:“挟翼,不许没规矩欺负桃子!”说完却又不忍,忙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安慰它道,“桃子这趟辛苦了,你懂事一些!”
挟翼不很乐意地喷个响鼻,倒是不闹了,可是磨磨蹭蹭地不肯朝前走。一耽搁,凌辰和十八卫也追上来。莫桃莞尔,还是下马和莫天悚对调坐骑。挟翼才满意。莫天悚吩咐凌辰去通知夏珍改变行军方向朝东走。带着十八卫朝前飞驰。
走了大约二十里,莫桃又听见大片的马蹄声,愕然道:“好像是一只军队。哈实哈儿真的解围了?阿布拉江也带人出来了?朝东走不是去于阗吗?我们去于阗搬救兵?恐怕于阗不见得肯出力,就算是肯出力,中间还隔着牙儿干,必须得和曲列甘打好招呼才行。”
莫天悚笑而不语。田慧低声道:“不是哈实哈儿的人,也是朝廷的军队,很像是历瑾带的侍卫军。”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可不就是历瑾!除了历瑾以外,还有一个人呢,保管你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是谁。一会儿见面,你们谁也不许告诉桃子,看他还记不记得。”
莫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猜了。到底是谁这样神秘,你快说吧!”
这时候前面几匹马早迎上来,其中一人大声道:“二爷,咱们又见面了!”
莫桃听着声音还真是很熟悉,但又很长时间没听过了,迟疑片刻,失声道:“周洪周通判周大人!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周洪高兴地笑道:“我就说二爷没可能忘记我,三爷还不信!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你问三爷。”
莫天悚笑道:“桃子,你别听周大人在勋阳的时候总说他不想当官。他口是心非,其实特别喜欢当官,巴结上朝中的驸马。马屁拍得好,皇帝哥哥龙心大悦,早就不是通判,成给事中了!”
莫桃稀里糊涂地抓头道:“细君公主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吗!朝中还有谁是驸马?”
历瑾忍不住笑道:“三爷又胡说呢!他说的是华芙公主的驸马爷他自己。周大人是来出使撒马儿罕的。”
当初给莫桃送过大批鱼虱去上清镇以后,周洪听说鱼虱确实有效,而莫桃的眼睛还没有好,便贴出榜文收购鱼虱。当地百姓也感激莫桃,又有银子可挣,经常有人去鱼洞查看,果真在秋天又等到银鱼出洞。周洪得到一斤多干鱼虱。
因春季的战争耽误了农时,勋阳的收成很不好。周洪思谋着想减免一些税收,京中他只认识莫天悚,于是亲自带着鱼虱进京来找莫天悚帮忙说话。到京城莫天悚和莫桃都走了,他只好把鱼虱交给央宗。央宗的心肠极热,听周洪说完来意后就进宫去找皇上。皇上很诧异央宗居然跑来给勋阳说情,一问便问出周洪。皇上始终不很放心勋阳,也想看看莫天悚极力推荐的周洪究竟如何,召周洪进宫,畅谈之后对周洪很满意。
皇上上次对莫天悚说要把撒马儿罕打下来,倒也不完全是开玩笑。两批使臣陷在撒马儿罕让朝廷颜面无存。万一西域诸国群起效仿可就糟糕了。撒马儿罕早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他坚持让细君公主下嫁阿布拉江,并不全是想让妹妹永远回不来,其中还含有将哈实哈儿当作跳板,收服撒马儿罕的意思。
前段时间政局不稳,皇上顾不上撒马儿罕,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才会脱口说出要莫天悚去打撒马儿罕。不过撒马儿罕地处极塞苦寒之地,路途遥远,派大军出征,沿途得经过好些国家,那些国家不见得肯借道让军队通过;更怕那些国家以为朝廷是去打他们的,挑起战火;再说劳师远征,即便是打下来也不划算,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派出使节,和平解决撒马儿罕。前两次的使节都被扣住,朝中群臣听说去那里都极力推脱。随便派个人去,皇上也不放心。
莫天悚离京以后,皇上就有点动心想靠莫天悚来解决撒马儿罕问题。只是皇上那时候还没有接到消息哈实哈儿已经和撒马儿罕开战,很清楚地知道,莫天悚对朝廷的事情一向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要让他出力必须得和他有交情的人,且其中又牵扯到细君公主,人选尤其需要慎重。正好周洪进京送鱼虱,皇上看他谈吐不俗,本又与莫天悚和莫桃都有交情,派他出使,有事莫天悚自然不会坐视。于是下旨将周洪连升几级任给事中,和历瑾一起,率领一千五百侍卫出使撒马儿罕。
寻常使节最多也就带一百来人。皇上让如此多的人护送,自然有示威的意思,如同他派出的送嫁队伍也全是骑兵一样。不过真打仗,人数还是显得太少了。
周洪实际真是不大喜欢做官的人,然皇上答应勋阳免税三年,他也只好跑来出使。他们出使带的人太多了,加上前不久给公主送嫁的人也很多,路上果然引起不少国家的警觉。多亏周洪颇有口才,大部分国家又接到哈实哈儿被困的消息,以为这批人是来救援的,非常震惊朝廷出兵的速度,竟不敢轻启战端,他们才能一直平安无事。
一路追赶,好容易到了牙儿干。听说哈实哈儿被俺的干和撒马儿罕围住,周洪和历瑾都很担心,想进城也被牙儿干可汗曲列甘拒绝,又听说撒马儿罕曾经出兵,在牙儿干境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想带公主回去。周洪当了几年山贼,颇通兵法,心知不妙,和历瑾商议以后,决定去撒里库儿找御林军,于是连夜朝撒里库儿的方向急行军。
撒马儿罕是西域大国,用远交近攻的原则,一直和牙儿干有来往。牙儿干惧怕撒马儿罕甚于朝廷,才会听从撒马儿罕的命令拒绝倪可入城,欧布乐也才能在牙儿干境内长驱直入,追击御林军。开力穆和奈斯儿深入敌境,也怕竖敌太多,不敢又和牙儿干开战,不过一直在让牙儿干可汗曲列甘帮他们筹措军粮。
但是曲列甘更怕撒马儿罕不表示他一点也不怕朝廷,也不是说他就愿意把自己的粮食白白地送给联军。只用一个拖字诀,表面答应得很痛快,但每次送去的粮食连塞牙缝都不够。莫天悚没有猜错,联军也的确是没有多少粮食了,加上他们的伤员真是明明只受了一点小伤,就中邪,面唇青紫,苦笑痉挛,角弓反张,牙关紧闭,呼吸困难,痰鸣不已。导致非减员严重,军中谣言四起,形势越来越危急。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哈实哈儿,回去的路又远又不好走,只好来催逼牙儿干。的确是又派出使臣,一是要粮食,二是要药物,三就像莫天悚猜测的那样还想要一些郎中。
撒马儿罕的使臣刚刚抵达牙儿干不久,周洪和历瑾恰好也到了。撒马儿罕使臣也以为他们是朝廷的援兵,大惊,不准曲列甘放他们入城,还逼曲列甘出兵去攻击侍卫军。
幸好曲列甘也以为他们是朝廷援军,又见联军一直没有奈何哈实哈儿,上次欧布乐更是全军覆没,变得更加惧怕朝廷,已经没有开始听话。
撒马儿罕使臣倒也拿曲列甘没有办法,只好吓唬曲列甘道:“你上次拒绝细君公主进城,别以为这次让援军进城,朝廷就不治你的罪!”
曲列甘早在后悔开始拒绝细君公主进城,此刻骑虎难下,又想朝廷尽管强大,但天远地远,来救援不过派了一千五百人,无异杯水车薪,撒马儿罕还是不能得罪的!不得不又一次紧闭城门,拒绝周洪和历瑾进城,不过也没有出兵攻击,更没有让撒马儿罕的使臣带走一粒粮食和一点药物,一名郎中。
撒马儿罕使臣非常不满意,飞驰回营禀告开力穆。开力穆大惊,万一牙儿干和朝廷、哈实哈儿联合掉头来对付他们就糟糕了,急招奈斯儿商议,决定连夜派人去袭击“援军”
开力穆上次派欧布乐领五千人追击夏珍一千人却全军覆没,心里对历瑾的一千五百人充满畏惧,不敢怠慢,决定自己出兵一万,奈斯儿出兵五千,合计一万五千骑,十个对付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全歼“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