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古丽的笑声吸引莫天悚,不顾本地不能对姑娘凝视的禁忌,朝阿依古丽看去。她带着一条蓝绿色的面纱,也遮住大半张张脸,吃东西得把面纱撩起来,很是麻烦,忍不住问:“阿依古丽,你不觉得面纱碍事吗?”
阿布拉江立刻丢下包子瞪起双眼,指着莫天悚道:“莫天悚,你什么意思?”看架式又想拔刀,却被阿依古丽抢先将他的大刀拿到一边去。她一直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出来就为看着阿布拉江。
不管莫天悚主观上是多么希望能彪悍,他还是彪悍不起来,正有些吃不下,趁机也丢下包子,笑道:“昨天没比成,今天就出去比比如何?谁输了谁就是不洁的”
莫桃用力拉一把莫天悚,没好气道:“天悚,看在阿曼的面子上,别闹行不行?”
阿布拉江沉声道:“别说了,我们一起去龙城,看谁杀的沙盗多!”
夏珍头疼之极:“两位,沙盗也不会在龙城等你们去杀,说说就算了,都别当真。当务之急是商量怎么找公主。”
莫天悚淡淡道:“我可没打算说说就算了。夏将军,阿布拉江带着两百人,我也只要你两百人。其他人留给你,继续在本地找公主。吃完饭我就去选人。”
夏珍怒道:“驸马爷要调兵也行,拿皇上的金牌令箭来。”
阿布拉江抚掌大笑:“原来三爷靠的是女人!”
莫天悚大怒,冷冷道:“你不靠女人,干嘛跑几千上万里去迎亲?夏将军,你不派兵给我用也行。不过我已经收到确切消息,公主就是被沙盗虏走的。你龟缩瓦石峡,万一公主遭遇不测,回京以后你去对皇上解释!”
夏珍一点也不相信莫天悚的话,但想起皇上对莫天悚的宠爱,还是妥协了。饭后和莫天悚一起去挑选士兵。
莫天悚选择很严,老的不要,少的也不要,箭术不好的不要,力气不大的不要,马术不好也还是不要。百般挑剔,费不少时间,一千人中只勉强选出一百五十人而已。不说自己眼光太高,只埋怨夏珍不会练兵,凑两百人也凑不出。
夏珍简直是气炸肺,指定一个名叫祁云昊的心腹带队跟莫天悚一起去龙城。
莫桃始终惦记着罗天来瓦石峡的原因,莫天悚挑选士兵的时候,他找人带路找到郎世焕。郎世焕也是从孤云庄出来的人。不过从前曹横瞒得紧,后来的莫天悚心事藏得深,暗礁中知道飞翼宫的人其实仅限于莫天悚身边的一小部分人。郎世焕还没有资格知道这种机密事情,罗天的行踪他更是一点也没有察觉,被莫桃问得稀里糊涂的。但他知道乌昙跋罗花不能让莫桃知晓,为此莫天悚到了他也没有主动去联络,就是想等莫天悚出来找他。可惜莫天悚未到瓦石峡先遇见阿布拉江,光顾着和阿布拉江斗气,还没顾上来找他。
这时候郎世焕只好随口顺着莫桃的口气胡说。偏偏莫桃甚是精明,没费力气便听出一大堆破绽,揪住郎世焕穷追猛问。郎世焕很快就无法自圆其说,哭丧着脸跪在莫桃身前,哀求道:“二爷就饶了属下吧!属下若是胡说,被三爷知道就没命了!”
莫桃心里越加怀疑,不过他素来不喜欢逼迫人,笑笑岔开问:“沙盗你听说过没有?”
郎世焕松一口气:“听说过,还和他们在龙城朝过相。为首的那人我还认识,就是从前双厄马帮的蔡步亭。幸好蔡步亭不认识我,不然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龙城。”
莫桃大吃一惊,感觉非常古怪,急道:“快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说给我听听!一点也不准遗漏,越详细越好。你是怎么认识蔡步亭的?”
郎世焕道:“二爷和三爷在富荣遇见蔡步亭以后,春雷爷吩咐大伙都要留意蔡步亭的动静。属下也见过蔡步亭的画像。这次带人去龙城,先是发现他们的骆驼。龙城素来荒无人迹,属下觉得古怪,偷偷过去看了一眼。蔡步亭没看见我,但是我看见他。他们大约有将近百人,其中不少都是暗礁的仇家。当时他们是在龙城的东面,属下怕他们察觉,便朝龙城的西面走。后来果然没有遇见蔡步亭。”
莫桃点点头,微笑道:“原来天悚派你来西域是去龙城不是去阿尔金山。告诉我,龙城里面有什么。”
郎世焕面色大变,磕头哀求道:“二爷,你饶了属下好不好?”
莫桃站起身来,淡淡道:“把你的人都叫上,收拾好东西,跟我们一起再去龙城看看。”
莫天悚看见郎世焕忐忑不安地跟莫桃一起回来,知道坏事了,急忙跟去莫桃的房间,叫郎世焕先退出去,在莫桃对面坐下,赔着小心查看莫桃的脸色。
莫桃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微笑道:“天悚,你不该只顾着和阿布拉江斗气。你最近实在太失态。你以为郎世焕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你的目的?当初我也听见花蝴蝶的话,乌昙跋罗花对不对?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莫天悚不禁很后悔又很自责,急道:“桃子,那东西很不好找,我也没有找到,再说找到你也可以不吃的。”
莫天悚摇摇头,轻声叹息道:“天悚,我曾经非常努力地想留下梅姑娘,是你坚决赶走她的。你既然狠得下心,就不要总想她。若你摆脱不掉目前的颓废情绪,我看我们不可能找到倪可,也不适合去飞翼宫。你知道沙盗的头是谁吗?听郎世焕说是蔡步亭。此去龙城,那些在中原失踪的人大约都能有消息。”
莫天悚嚷道:“谁说我还在想翩然?”嚷完自己都不信,垂头丧气不再出声。
莫桃再轻轻叹口气,缓缓道:“天悚,是男人就该提得起放得下,不要因为自己不顺心就看天下人都不顺眼。得罪夏珍和阿布拉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忘记勋阳的教训了!沙漠之中凶险莫测,万一祁云昊不肯听你的,塔克拉玛干说不定真是进去就出不来。”
莫天悚定定地看着莫桃,良久才点点头:“放心,我这就去找夏将军。”起身走出房间,心中还更是不静。一直以来,他都把伤痛掩藏得很深,连自己都不敢触及,此刻原本就还在滴血的伤疤被莫桃无情地撕开,痛得他无法承受。莫天悚朝夏珍的房间走几步,实在是没心情,又转弯信步朝村子外面走去。郎世焕一直守在门口,看见莫天悚脸色不好,不敢出声,无声无息地跟在莫天悚身后。
这次莫天悚是朝着塔克拉马干沙漠的方向走的。走出村子不远就是一片荒漠,几棵被畏兀儿人称作“托克拉克”的胡桐树伫立在绿洲边缘,造型奇特诡异。旁边是一些被人砍伐过的树桩。炽热的风从沙漠中迎面吹来,在胡桐身上绕一绕,居然变得温存许多。莫天悚想起畏兀儿人对胡桐的描述,“活着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了三千年不朽”忽然好笑,这明明就是鬼话,三千年胡桐也挡不住一个普通人片刻的刀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郎世焕很奇怪,犹豫片刻,上前躬身问:“三爷,你笑什么?”
莫天悚摇摇头,伸开双臂,冲沙漠大吼:“塔克拉玛干,我来了!”又转身看着远处的阿尔金山,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阿尔金,我来了!棱格勒魔鬼谷,我来了!”
郎世焕更是奇怪:“三爷,你怎么了!”
莫天悚笑一笑,一在沙丘上坐下来,拍拍沙地,示意郎世焕也坐下,淡淡道:“没什么。刚才你都告诉二爷多少事情?”
郎世焕不敢坐,躬身嗫嚅道:“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二爷自己猜出来的。他问我罗天和阿尔金山,我本来就不知道。”
莫天悚实际也觉得罗天出现得古怪,用心回忆,罗天提到乌昙跋罗花。知道这种花和龙城有关系的目前除他自己、梅翩然和莫桃以外就只有田慧。尽管梅翩然和罗天一起在梅庄长大,但莫天悚还是相信梅翩然不会去对罗天说什么,那消息很可能是从田慧那里泄露出去的。再联想到田慧一直没有消息,莫天悚心里发紧,猛然意识到莫桃没有说错,他最近的确是感觉迟钝,大失常态。深深吸一口气:“你做得很好。你去龙城看见这种胡桐树没有?在龙城的什么地方分布得最多?”
郎世焕道:“孔雀河旁有不少。”
莫天悚皱眉问:“楼兰古城是不是在孔雀河边上?你听这里的人提过鄯孔雀没有?”
郎世焕愣一下,摇头道:“鄯孔雀是谁?我没有听说过。我也没看见那里有什么古城,那里根本看不见人,最近的罗卜庄也在两百里以外。”一边说一边蹲下来,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龙城和罗卜淖尔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