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姑丝毫不躲,迎上莫天悚的眼睛:“江湖上都不怎么看得起用毒之人,却不知用毒也是一门学问,想得到好的毒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寻常之人,下毒无非伪称家里闹耗子,去药铺买些砒石、砒霜之类,极容易被人查出来;懂一些的人便去采集一些断肠草、雷公腾、蝎子、毒蛇之类,被发现的可能性便小很多。然这些药物都必须下在食物之中才可见效,实施不易,遇见高明的医者又可解救,也非上上之选。像三爷这样,能下毒于无形,下毒之后又不能解救的,放眼江湖能有几个?不从小下一番苦功如何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莫天悚只好坐还原,哈哈大笑道:“姑娘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看来姑娘对毒物也很有研究。”
玉姑微笑:“三爷有勇有谋,真要下药,怎么会蠢得让人一眼就看出鱼虱是下过药的?再者,这些鱼虱肚子上的针眼一点也不均匀,正一个歪一个,有的还扎穿了,一看就不熟练,又慌张忙乱,怎么会是武功高绝气定神闲的三爷手笔?且林姑娘曾仔细检查过鱼虱,并未发现问题。阴阳和合散起效迅速,罗天昨天一直无事,今早才,屹立不倒,也说明鱼虱肚子上的针眼是在三爷离开以后才有的。问题是阴阳和合散又肯定和三爷有关系,不免叫人胡涂了!”
莫天悚做出吃惊迷惑的样子,一本正经认认真真问:“‘,屹立不倒。’姑娘当时见着了?形容得如此具体形象。那按照姑娘的估算,罗天强撑下去的话会不会伤身?万一他支持不下去,斩龙仙子能不能救他?”
玉姑果然对学术氛围无甚防范,认真的回答:“我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不过罗少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兀自挥舞着大钳子,瞪眼叫道,“三爷,你别以为说这些就可以把我吓唬走!本县发生命案,十有八九都是我去检验的,什么没见过?几句闲话,不过清风拂面罢了!”
莫天悚笑眯眯的,还是很学术地问:“这可真是小瞧姑娘了!原来姑娘是个忤作。那么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姑娘,发现命案之后,为何会需要忤作验尸呢?”
玉姑道:“自然是为了凭借蛛丝马迹检验出死因,好找到凶手。”
莫天悚正色道:“对啊!‘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现场勘察最为重要。姑娘既然没有做过现场勘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管窥蠡测,妄下雌黄,就不用再卖弄了吧?”
玉姑瞪眼,半天无法出声。
莫天悚又闭上眼睛,打算接着打坐。不想玉姑就是不肯离开,起身点燃一根蜡烛,焚起一炉檀香,给自己倒一杯茶,双手捧了小口啜着,静静坐在一边。莫天悚只好又睁开眼睛,皱眉问:“姑娘是不是真打算留下陪在下坐牢?”
玉姑立刻放下茶杯也给莫天悚倒一碗,有鉴于刚才的遭遇,玉姑双手捧了,直接放在莫天悚面前,嫣然道:“久闻三爷大名,今天有幸见识三爷的辩才,是想向三爷多请教请教。三爷要是觉得烦腻,肯走出牢房,张天师和胡大人都会松一口气。”
莫天悚哑然失笑,倒也无可奈何,泄气地问:“为何我来坐牢都不得清静?刚才姑娘说的是姑娘自己的观点还是天师的观点?”
玉姑甚是得意,抿嘴笑道:“其中有我的观点也有天师的观点。三爷,你知道下药的是谁,是不是?”
莫天悚摇头,嬉皮笑脸道:“我又不是张天师,不会天机术,后来同样并没有去过天师府,不敢管窥蠡测,妄下雌黄。不过阴阳和合散不是我的。我平时不弄那种东西,只是方子我认识罢了。喂,你师父既然认识天师,怎么会落魄到来监牢做个管犯人的婆子?”
玉姑俏皮地道:“你要是告诉我阴阳和合散是不是你最先配制的,我就告诉你师父和张天师的关系。”
莫天悚沉吟道:“可以随便说,那天师和你师父的关系很寻常。他们是师兄妹?姑娘的师父怎么称呼?”
玉姑噘嘴道:“你不告诉我实话,也别想我告诉你任何事情。总之是你告诉我一件事情,我才告诉你一件事情。想想吧,在上清镇我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你多,有不少绝对是你很感兴趣的。”
莫天悚莞尔,竖起拇指啧啧赞道:“真厉害,不愧是见过市面的忤作!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有红袖添香谈天说地也是在下的福气。那我就告诉你,阴阳和合散的确是我研究出来的,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孤云庄你听说过没有?从前龙王每年都会从各地找回不少姑娘,做什么用的你大概能猜出来。有些姑娘不从,用蒙汗药又没意思,在下就配了这种阴阳和合散。很详细吧?姑娘也要说得很详细才公平。”
玉姑沉吟道:“这就是说从前孤云庄的人都能得到这种阴阳和合散。凌辰很可能就有。凌辰可是很恨罗少侠的。”
莫天悚淡淡笑道:“又妄下判断!你既然是张天师的师侄,为何不学学天机术?凌辰连天师府都没进去过,怎么可能在鱼虱上做手脚?喂,你不是想靠打岔就不说令师的情况了吧?不过也没关系,在下素来就能吃亏。姑娘想想,阴阳和合散在下都能配出来,还怕晚上的时光不好打发吗?”
玉姑笑道:“嘿嘿,这个我可不担心。凌辰说你生活自律,从不纵欲。你是故意吓唬我的。”
莫天悚色迷迷道:“也许是凌辰骗你呢?”
玉姑点头,紧紧盯着莫天悚道:“很可能,我也觉得凌辰说得有些荒诞。他也说孤云庄每年都会选一些姑娘回来。而每次有新来的姑娘,你都有优先选择权,但你从来不碰一下。龙王很恼火,就弄出阴阳和合散来对付你。可是你的定力好得过分,让龙王更恼火。”
莫天悚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微笑道:“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天师信吗?”
玉姑斩钉截铁道:“天师信,因为他知道玉面修罗的儿子绝对不会轻易对飞翼宫屈服,所以我也信。”
莫天悚略微诧异,思索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没出声。
玉姑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看莫天悚,道:“做人应该言而有信。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我师父姓费,很久很久以前是张天师的师妹。后来张天师迎娶一位郡主做夫人,师父便离开龙虎山去游历天下。大约二十多年前才回到贵溪。张天师又来找师父,师父不厌其烦,只好躲到大牢里。”
莫天悚愕然道:“这么说令师和张天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因为天师身不由己才伤心远离。张天师还有这一段,可够震撼的!你师父怎么不和郡主效仿娥皇女英?你师父对毒药很有研究?”
玉姑微微一笑:“我也回答得很详细了,你想知道这些,得再告诉我一件事情。你既然打伤罗少侠,为何第二天立刻就来给他疗伤?难道你认为自己的医术比林冰雁还高明?你去天师府是不是就为送鱼虱?”
莫天悚叫道:“姑娘,你一口气可是提了三个问题,我回答以后,你也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玉姑不服气地道:“你刚才不也一口气问我两个问题吗?快回答,不然我也什么都不说。”
莫天悚又竖起拇指赞道:“厉害,在下的生意遍天下,还没遇见像姑娘这样精于算计的精明人。佩服,在下甘拜下风!”说完好笑,噗哧一声笑出来。
玉姑也乐了,甚是好奇地问:“三爷,你真就一点也不担心外面的事情?怎么会这样轻松?”
莫天悚摇摇头:“林姑娘的医术我向来是非常佩服的,但在下掌中的寒气来自修罗青莲,相信林姑娘了解得也不多。我本来是没打算给罗天疗伤的,真是桃子看在映梅禅师的面子上,不想罗家唯一的根苗出问题,逼着我去的天师府。其实林姑娘也是桃子逼着去的。只是罗天似乎很能说,让林姑娘把他所有的坏事都忘记了。”
玉姑恍然道:“怪不得林姑娘开始好像不乐意,当着天师的面指责罗天故意设圈套给她,害了二爷,还和罗少侠吵起来。不然罗少侠不会生那么大的气,急着运功疗伤,反而晕过去。”
莫天悚这才知道林冰雁肯定是内疚了,后来才没和罗天计较从前的事情,又显得很关心罗天的样子。这三个人的关系是一团理不清楚的乱麻。莫天悚岔开道:“该你说你师父的事情了。”
玉姑道:“师父说,没道理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她拒绝任何不平等的事情。师父精于采药炼丹,对毒物也算是了解。因此这次天师一下子就想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