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只好独自一个人跟在白玛后面,总觉很是紧张又彷徨无措,吊在半空中一样。走几步后自己都觉得好笑,上次见皇上,他也紧张害怕,但始终很镇静。汪达彭措是法王不错,但也不过就是藏区无数土司当中一个比较大的土司,辖地也就一个县,现在半个云南省都是他的,手下几万人,似乎用不着怕一个土司吧?胡思乱想中终于镇静下来,跟在白玛的后面走进一个明亮的房间中。和左顿的房间比,这里更像一个寻常人的居所,满眼都是金碧辉煌,挂着不少艳丽的唐卡。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坐在蒲团上。
白玛施礼以后就退了出去。莫天悚依照规矩来到汪达彭措的面前坐下,把手里早准备好的哈达递上去。
汪达彭措将哈达戴在莫天悚的脖子上,打个结,念几句莫天悚听不懂的经文,伸手手放进净瓶中蘸点水撒在莫天悚的额头上,摸顶赐福完毕。可以保佑平安,带来好运。
莫天悚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比起左顿的灌顶似乎差不少,还好意思叫什么灌顶法王?胡思乱想中又记起他忘记问左顿这时候需不需要道谢,想到礼多人不怪,便笑嘻嘻地道:“谢谢!”
汪达彭措微笑道:“不谢!三爷,叫你天悚可以吗?”
莫天悚愣一下,汪达彭措似乎比左顿还平易近人?那不妨也套套近乎,忙道:“当然可以。我叫你阿尼行不行?阿尼法王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汪达彭措也愣一下,然后微笑道:“没大事。爷孙俩拉拉家常。”
爷孙?他倒是也敢顺竿子往上爬!外面那么多人希望能见见法王,他有空拉家常?莫天悚气鼓鼓地瞪眼。
汪达彭措无声地笑。莫天悚自己想想也的确是好笑,便放声大笑起来,一下子和汪达彭措拉进距离,没那么拘束了。汪达彭措微笑道:“听说杂谷之围是三爷解开的?而且皆大欢喜,一命未伤。”
莫天悚道:“过去的事情没必要提。阿尼找我究竟什么事情?”
汪达彭措道:“左顿仁波切希望我能陪伴三爷一起去转经。我一时不能决定,所以想见见你。”
莫天悚愕然,左顿究竟是什么意思?
汪达彭措道:“虔诚的人转经途中能遇见很多瑞相,比如彩虹等等。修罗青莲应妖气而生,妖气散了,修罗青莲便该枯死。”
到此莫天悚才明白,彩虹是瑞相,修罗青莲就是凶相,所有人都认为修罗青莲和梅翩然有关,不满意左顿,就连左顿自己都在怀疑。左顿在建塘是时候,最开始追梅翩然追得非常紧,肯定没打算放过梅翩然,才叫莫天悚去转经,是想向莫天悚解释杀梅翩然的原因;后来左顿放走梅翩然,修罗青莲果然没有枯萎,左顿总是催促莫天悚来此,大约是希望莫天悚想办法解决修罗青莲。
想起今天雪山上那轮神奇的彩虹,莫天悚没办法指责藏人是胡说,有气无力地问:“那除了妖气以外,修罗青莲就不可能因为别的原因长出来?”
汪达彭措道:“天地有变,总有一些大凶兆,可惜世人不懂。‘琼崖’何尝不是凶兆?”
莫天悚愕然,仔细打量一下汪达彭措,头发已经全白了,年纪很大,宽额深目配上慈祥的微笑,的确是悲天悯人的活佛,迟疑道:“慈悲为佛道之根本。杀生之上无余罪,十不善中邪见重。也许一切都是狩猎造成的?”
汪达彭措道:“若二爷果能除去修罗青莲,可作如是说。”
莫天悚抓抓头,迷惑地道:“修罗青莲很难除去吗?乌昙跋罗花好像随随便便就能烧掉,不过就是一棵草而已。”
汪达彭措合什道:“佛法慈悲,有缘便能得见,伤己不伤人;魔道凶顽,靠近都难。修罗青莲性寒无比,且能放出毒雾,一般人遇见就会中毒,如坠冰窟,手足僵硬,举步都艰难,最终会被修罗青莲捕获,化成一滩脓血。”
莫天悚失声道:“你是说修罗青莲要吃人?”
汪达彭措点点头道:“只有服食过乌昙跋罗花,火气健旺之人,或者发动本身拙火的人才能靠近修罗青莲。”
莫天悚忍不住嚷道:“桃子就吃过乌昙跋罗花啊!不是说乌昙跋罗花是修罗青莲的解药吗?”
汪达彭措轻声道:“乌昙跋罗花和修罗青莲互解全凭以毒攻毒。二爷虽然吃过乌昙跋罗花,但也吃过太多‘解药’!乌昙跋罗花的性质早就变了!你给二爷配药一定是想帮他,可是心魔始终要用心去解开,就像左顿仁波切教你念的那八字真言。”莫桃没提过“解药”的来历,左顿显然是误会了,加持金刚咒就是为消除“解药”的危害,但莫桃始终没办法配合,左顿才想到拙火定,可惜莫桃还是没办法配合。
莫天悚瞠目结舌看着汪达彭措,做声不得,脑袋中一团浆糊,难道是林冰雁在害莫桃?这实在太可怕了!从前薛牧野就说过解药不能吃,但莫桃吃了药也还好好的,解药究竟有什么危害?
汪达彭措笑一笑,轻声道:“左顿仁波切怕我不答应,准备自己示寂,乃是佛祖割肉饲鹰之举。鄙虽不才,亦佛门弟子,好奇三爷何以让他牵挂至此,遂请三爷过来。”
莫天悚蒙了,翻身跪下,急道:“法王,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不懂,但是左顿大师真的是好人,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说一半才觉得他有点文不对题,改口道,“不是,我们不用你陪着去转经”又想莫桃始终没练成拙火定,汪达彭措不去,左顿不愿意得罪汪达彭措,也不打算去,他们岂不是没办法得到修罗青莲?再次改口道,“不是,你要什么”发觉怎么都不好办,最后哀求道,“你放过左顿好不好?”
汪达彭措拉起莫天悚,正色道:“天悚,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付左顿仁波切,你们都误会我了。汉地佛教有俱舍、天台、华严、净土、禅宗等等宗派,藏地也有红教、****、花教、白教、****等等宗派。何人偏执自宗派,轻易诽谤诸他宗,罪障之中最深重,彼人不得诸果德,死后堕狱感痛苦,此乃等同无间罪。”
莫天悚愕然,皱眉道:“无间罪?这也太严重了吧?你不是在唱高调吧?”
汪达彭措失笑:“你何能狡猾若此?又何能率性若此?”
莫天悚甚是尴尬,抓头道:“我被你们这些活佛法王弄胡涂了嘛!老实说,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寻常人。阿尼法王,光是说善恶我不太习惯。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左顿大师担心你不答应,总归是有他的理由。太深的我不明白,‘琼崖’反正得解决,你说是不是?打猎杀生总归是件不怎么好的事情,但是完全禁止打猎又是不现实的。左顿的意思是把太子雪山划为禁地,禁止狩猎,但是其他的高山可以打猎。你觉得可以吗?至于其他问题,我看左顿也没有和你争田产什么的,他们家里也就有几头牦牛几亩地,你似乎没必要和他计较其他事吧?”
汪达彭措哑然失笑,沉吟道:“天悚,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我们两个做做生意?”
莫天悚瞪大眼睛,原来法王是眼热他的弟子了?不过这样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雪域高原就是神奇,“佛”是“活”的,不是座在神龛上的泥胎木塑!莫天悚心花怒放,跳起来热烈地一把抱住汪达彭措,大喜若狂,嚷道:“你早说啊!法王就是比活佛英明!”
汪达彭措受不了莫天悚的亲热,急忙推开他,叫道:“坐好说话,坐好说话。”
丹增强桑不仅仅是罗布寺堪布,还是本地的头人,实力渐增以后,有点不把汪达彭措放在眼里。汪达彭措对他也不甚满意,却不好直接去对付自己的弟子。而且汪达彭措年事渐高,也需要为后代法王扫清障碍。这次过来也是早听说莫天悚神通广大,生意遍天下,且是汉人,永远也不可能影响到他在藏人中的地位,有意借莫天悚来削减丹增强桑的实力,顺便也遏制一下莫天悚和左顿越来越深厚的交情,免得左顿借莫天悚之势发展。乃是从政权上考虑得更多,类似皇上削藩和和亲之举。与莫天悚联合做生意更多的乃是投其所好,因莫天悚不仅仅是在四川和云南的势力实在太强了!便是在藏区也有一定威望。
汪达彭措昨天和左顿长谈一天,已经大略了解到左顿暂时还无力反击,更知道莫天悚对政权没兴趣,就只对银子有兴趣,才会说不能轻易诽谤他宗一类的话,其实他留下左顿更多的也是为牵制丹增强桑。当然,汪达彭措如此做也是不希望将左顿逼得太狠,引出左顿背后的大慈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