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近的距离,用不着其他人动手,居高临下,莫天悚一人就用八枚钢针就解决问题,但觉得只有八只狼似乎少了一点。问向山,向山却道:“一般狼群都有相对固定的活动范围,这里短时间不大可能再有狼来,血腥味却很可能引来其他凶猛动物。”
莫天悚也不敢多耽搁,命令十八卫背起还在喘气的八只狼,觅路出去。
快五更的时候才回到垭口。凌辰已经等得很不耐烦,烦躁地围着玛尼堆一圈又一圈地转。看见莫天悚忙迎上来,汇报说马帮离开垭口以后没走多远,遇见山坡旁边一家放牧的牧民就停下来,就在牧民的帐篷旁边也搭起一个帐篷。牧民家里有几十头牦牛。他们过去肯定会惊动牦牛,无法悄悄暗杀马帮的人。直埋怨莫天悚没事找事,将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变得麻里麻烦的!
莫天悚道:“先过去再说。”
朝山下只走了一个时辰就看见牧民和马帮。
东方已经开始发白,入目的情形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根本用不着莫天悚从别处运狼过来,这里早被几十只野狼包围。狼群不敢去攻击庞大的牦牛,选择下手的对象居然是人!虽然隔得很远看不真切,但浓浓的血腥味还是标示出战争的惨烈。
最吃惊地是向山,喃喃地道:“我还从来也没有见过野狼不怕人,更没有见过野狼主动攻击人类。这地方怎么了?难道老天爷发疯了吗?三爷,我们要不要去救?”
莫天悚倒是满意之极,淡淡地笑道:“救什么救?把这八头狼也放出去。”
十八卫背着会喘气的狼心里也瘆得慌,忙不迭地把狼放在草地上。一头狼动了动,却还没有醒。莫天悚计算时间,知道它们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也不打扰它们,悄悄地离开了。
凌辰鼓了一杆子的力气,却没捞着人杀,很是不过瘾,没精打采的,落在后面和十八卫之一的伍定嘀咕:“从前在孤云庄的时候三爷还行,自从他坐牢出来,越变越是软绵绵的,没劲透了!看来二爷说得的确不错!人啊,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坐牢!”
偏偏被莫天悚听见,叫道:“凌辰!”凌辰只好一鞭子抽在马股上,跟上莫天悚。
走得远远的,才找一个地方休息。向山显得闷闷不乐的,也不像平时那样围着莫天悚,一个人躲得远远的。凌辰笑他还是太嫩气,想起自己刚刚有点让莫天悚不高兴了,主动献殷勤去热了一些酥油茶递给莫天悚喝。
莫天悚觉得有些悲哀,他是在帮左顿也是在帮自己,但是他知道左顿一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说他的。来到向山身边坐下来,把酥油茶递给他,缓缓道:“你是不是心疼那几个牧人?”
向山点点头,小声道:“我不知道三爷何以一定要用狼去杀马帮,但是那些放牧的藏人真的很无辜。要是二爷在这里,肯定不会同意。”
莫天悚幽幽地道:“一匹马,一头牛差不多要值二十两银子,那些被狼咬死马和牛的人家损失是不是很惨重?护卫这方土地的雪山真的在生气,但气的不是左顿大师,而是生活糜烂的丹增强桑。我们是站在正义一边的,所以老天爷才这样帮我。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要恢复这片土地的宁静,没点牺牲是不可能的。”
向山端着木碗没有喝,落寞地道:“三爷,我相信凭借你的智慧,完全可以不用牺牲那一家人。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二爷说的。”
莫天悚笑一笑,轻叹道:“桃子说得不错,我最后的归宿一定是修罗地狱。”忽然一跃而起,大声道,“都上马回去,看看能不能救下几个人来。”
向山大喜,咕嘟咕嘟灌下酥油茶,冲回去几下子收拾好东西。
回去的景象再一次让他们目瞪口呆。人狼大战还在继续,牦牛和马都显得很荒乱,跑得满山坡都是。只有赶马人和牧民还守着帐篷。狼仅仅还剩下十几只,依然还在疯狂的进攻。牧民家的两个男人都已经死了,马帮也只剩下六个人。这六人都会一点武功,人人都挂着伤,却把牧民家里的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围在中间。这最弱的三个人竟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向山喃喃道:“三爷,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狼已经咬死那么多猎物还继续攻击的。难道真的是卡瓦格博在生气?恢复这片土地的宁静需要付出代价?”
连一向冷血的凌辰都被感动,拔出短剑大声吼道:“你还有时间奇怪?弟兄们,杀啊!”一马当先冲过去。
有二十多个生力军的加入,战斗很快结束,但是精疲力竭的马帮又有一个人牺牲。剩下的人纷纷向莫天悚表示感谢。莫天悚却在丢下一些伤药以后迅速地离开了,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整个回去的旅途莫天悚都很沉默。一直一来他出手虽然狠辣,但都会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可是这次他为自己找的借口很苍白,他无法骗自己,他出来杀马帮的最主要原因是德瑞堂。他已经忍耐德瑞堂很久,在这里解决“双厄”马帮,不会影响四川形势。蔡步亭弑主,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今天的这几个赶马汉子拼死护卫女人和孩子,又显得如此高尚,他利用狼群的行为又是那样卑鄙!
沉默中他们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凌辰特意带莫天悚稍微绕远进入亚卓镇,指着镇子中心一座五层高的雄伟藏房道:“那就是丹增强桑的家。”亚卓镇在罗布寺东南,桑披寺东北,距罗布寺和桑披寺几乎一样远。
莫天悚振奋起精神打量一下,丹增强桑家比左顿家显得气派多了,除主楼是五层以外,两边各有一座三层的裙楼,装饰得富丽堂皇。而且这里是在镇子上,虽然只有一条街道,但还是比齐绒村热闹繁华。
正看着的时候,前面很多人喧哗起来。一个喇嘛和一个少女拉拉扯扯的互不相让。换平时,莫天悚可能会去问问,可他今天有些没精打采的,不想管闲事,伸手摸摸挟翼的马耳朵。挟翼会意,绕过人群朝前走去。不想被喇嘛拉着的女孩忽然叫道:“三爷!你是不是三爷莫天悚?快救救我!”
莫天悚一愣,给凌辰做个手势。凌辰对一个叫做周卜田的十八卫偏偏头。周卜田跳下马问:“怎么回事?”喇嘛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大爷的闲事?”说的居然是汉语。
少女急道:“三爷,救救我!我叫娜姆,我认识卓玛。刚刚去桑披寺转经回来。我不想跟他走。我要回家。”
莫天悚听乐了:“强抢民女?这位佛爷,拜佛的人不杀生、不食荤、不娶妻传嗣,你也思凡?”
喇嘛昂首冷哼道:“离欲清净故,以染而调伏。欲乐定乃是无上大法。生从此处来,了从此处出,修双身法可以了生死,转化色身。百姓有义务向佛爷供甘露,供明母。(注)”
藏传佛教莫天悚从左顿那里听过不少,藏传佛教中佛有裸体双身像,是应众生之机而显现,看众生是不是能在欲乐当中入定,叫欲乐定。莫天悚不禁莞尔:“我看你也没有那么大的定力,是不是还有空行母(与男人合修双身法之女人,亦名明妃、明母、佛母)来帮你啊?空行母在虚空飞来非去的可能也没有太多时间,到不如在下来帮帮你。”跳下马笑嘻嘻走过去,淡淡道,“放开娜姆,不然你必得果报!我以神圣的太子雪山起誓,卡瓦格博的‘琼崖’今夜一定会光顾你!”
喇嘛色厉内那荏,冷笑道:“卡瓦格博只会保佑我。他只会教训你们这些不懂得尊敬神山的人。”
莫天悚笑一笑:“那我们就看一看今夜‘琼崖’会光顾谁。”伸手把娜姆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轻声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娜姆用力一挣,挣脱喇嘛的手。喇嘛看看莫天悚,居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显得更是胆怯。娜姆一下子神气起来,指着街道尽头一家卖酥油的铺子道:“我家在那里。”
挟翼不用莫天悚招呼就走过来。莫天悚将娜姆送上马背,自己也骑上去,回头道:“阿山,你带两个人先回去。”
向山大声地答应一声,招呼阿虎和阿豹正要走,又想起什么,迟疑道:“三爷,可否把你的钢针给我一些。”
莫天悚笑道:“我是让你先回去通知一下,作些好吃的出来等我回去吃。怎么会用钢针?你多用用脑子,想想什么东西最好吃。”又给凌辰递一个眼色,自己一个人悠悠缓缓地将娜姆送回家,一问才知道刚才那个喇嘛是罗布寺的铁棒喇嘛,(即“格果”,负督察喇嘛勤情,有惩罚喇嘛及维持佛法之责。)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才离开。
注:《土观宗派源流》说,直至公元16世纪时,宁玛派中还有人借《伏藏密法》使百姓供酒,名为供甘露;供妇女,名为供明母。当时欢喜酒色之僧徒,争相效尤,使清净寺院僧舍几乎全变为有妻室之俗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