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急忙放下毛笔站起身来迎接,四处看看,也没看见茶杯,只有一个酒壶,笑着道:“乱得很,没样子!你随便坐!我去叫他们给你上茶。”拖一张椅子放在桌子旁边。
何亦男坐下莞尔道:“不用忙活了!你也没给自己准备两个贴身的小厮和丫头,凌辰本来就嫌人手不足,你还去添乱,他该更烦我了!”
莫桃知道人手是不足,可也不至于连个上茶的人也没有,这摆明就是凌辰是不喜欢何亦男,有意挤兑她,只好笑一笑,又坐下道:“那你随意。有事吗?怎么没看见菊香?”
何亦男深色凝重,缓缓道:“菊香的腿让人打断了,现在还不能下地。”
莫桃皱皱眉头,迟疑道:“你说是天悚做的?”
何亦男道:“虽然没有证据,但除了他绝对没有别人。”
莫桃低下头,沉默半天后道:“荷露的终身幸福,天悚的八十板子,他已经手下留情了。你要是气不过,就在我身上找回去吧!”
何亦男愕然,随即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骗荷露的人是王妃,已经让莫天悚亲自动手勒死了,还搭上蜀王和世子,他还嫌报复得不够吗?再说菊香还不是跟荷露一样,我又去找谁报仇?要打莫天悚八十板子的人是你。现在你好好的,他有哪条道理去打断菊香的腿?”
莫桃苦笑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何亦男冷冷道:“现在不是我想你怎么做,而是你自己觉得该怎么做!莫天悚是你兄弟,你要维护他,我可以理解,但是动手的凌辰你总没必要维护吧?我要凌辰的一双腿!”
莫桃淡淡道:“你说这话以前和令兄商量过没有?你如果愿意,可以要我的一双腿,但不能去动凌辰。如果你去动他,他反击,断腿的肯定是你自己!”
何亦男瞪眼看着莫桃说不出话来。
莫桃笑一笑,转过身去,拿起桌子上的毛笔,饱饱蘸上墨汁,又埋首佛经之中。
何亦男又气又委曲,低头转身朝外跑。出门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却是莫天悚,气简直不打一处来,一脚踢过去。
莫天悚也正满肚皮的火,侧身一闪,骈指如刀,砍在何亦男的脚踝处。何亦男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莫桃冲出来,弯腰去扶何亦男。
何亦男一掌推开他,自己挣扎着站起来。脚尖刚接触地面,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再也忍不住委曲,眼泪终于掉下来。
莫桃轻轻叹息,吩咐跟在莫天悚身后的阿虎道:“去抬顶轿子过来,送何小姐回去。”然后才对莫天悚淡淡道,“你有气,冲我来就是,欺负人家小姐丫头算是什么本事?”
莫天悚大笑道:“小姐丫头?你知道菊香的事情了?你是不是想给这个臭丫头出头?好啊!阿虎,去叫凌辰带十八卫都过来,把这丫头的衣服给老子扒了,让大家都来尝尝新鲜!”
何亦男怒不可遏,扑上来就想打人。只可惜她的武功比起莫天悚和莫桃来说实在太臭,莫桃倏地上前,点中她的穴道,对阿虎招手道:“把何小姐带到前面去,让人送她回去。”
阿虎接住何亦男愣住了,不知道该听谁的,朝莫天悚看去。
莫桃蹙眉叫道:“天悚!”莫天悚气哼哼道:“桃子,你欠我一个解释!”莫桃淡淡道:“你怎么不去问皇上要解释?”莫天悚瞪眼盯着莫桃看。莫桃笑一笑,道:“到屋子里来,我给你解释。”说完自己先回到房间里。
莫天悚终于挥挥手,吩咐道:“送何小姐回去。”也跟进屋子。
莫桃把酒壶递给莫天悚,轻声问:“你好像不讨厌央宗,也打算要娶央宗过门,怎么这么不开心?”
莫天悚推开酒壶,怒道:“你也不讨厌何亦男,我把她塞给你,你能开心吗?”
莫桃抱着酒壶灌一口:“大哥说央宗配不上你了。我没有让皇上给你赐婚,而是想让皇上重新把央宗要回去,是皇上理解错我的意思。皇上赐婚是一般人求也求不来的殊荣。我和大哥都还没明白皇上何以要讨好你呢!天悚,京城恐怕不是久待之地。”
莫天悚已经知道皇上是为霹雳弹,可这种武器一旦大规模生产,用来装备军队,暗礁的实力将受到很大影响,而且军火比一般生意的风险大很多,莫天悚实在是不想沾手。勃然咆哮道:“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还不是等你的朋友薛牧野吗?”
忽然之间觉得不仅仅女人是负荷,就是朋友和亲人也是巨大的负荷,一把抢过酒壶,也大大灌一口,将酒壶重重地跺在桌子上,喷着酒气道:“何亦男的脚踝最多三四天就能好,不过你要告诉她,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转身走出去。
不管莫天悚是不是愿意,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皇上亲来道贺,文武百官谁也不敢怠慢,也纷纷前来道贺,把个不算小的莫府挤得水泄不通,更把原本就不熟练的伙计丫头小厮忙得四脚朝天!
历瑾急忙从自己家里抽调不少人来帮忙,好歹没出乱子。
凌辰一个人早就顾不过来,不仅仅是狄远山,就是莫桃也无法再躲清净,一起披挂上阵。
吹吹打打中,莫天悚牵线木偶一样和央宗拜完天地,怎么也无法融进眼前的欢乐之中。把央宗送进房间后,几乎一刻也没耽误,又返回大厅去敬酒。精神始终有些恍惚,耳边总响起狄远山对自己婚礼的描述:“我是带着满腹的怨气和真真拜堂的人真是很奇怪的,好像除了喝酒,就再也找不出表达感情的方法”
莫天悚穿梭在宾客之中,一杯接一杯喝酒,眼睛忍不住要在人群中寻找莫桃的影子,不知道他的婚礼会不会也是这样热闹,却有一个不投入的新郎官?
莫桃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始终不太清晰,莫天悚的手却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道:“别用杯子了,换碗过来!”然后是一个非常惶恐的声音:“万岁爷,再喝喝醉了!”
莫天悚终于看清楚眼前之人乃是九五之尊,哑然失笑,伸手拉住皇上的手,低声道:“在这里万岁是不可能痛快的,跟我来!”
摇摇晃晃地将皇上拉进一间屋子中,回身关上房门,抱来一坛子酒,自己先喝一大碗,然后指着皇上笑着问:“万岁爷是不是心疼了?谁让你是皇上呢?想当好皇上是这样的,不能由着性子来,得束心!束心知道吗?好皇上必须得先想着江山社稷,想着黎民百姓,然后才能想着自己。皇上可怜啊,因此我绝对不当皇上。”
皇上要在群臣面前维持尊严,喝得比莫天悚少多了,可是心里的委曲憋闷并不在莫天悚之下,这一句可怜却说到心里去了,恼羞成怒道:“朕哪里可怜?朕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自己也倒一碗酒喝下。
莫天悚点头笑道:“是是是!皇上是可以命令我,但是无法命令央宗,是不是?皇上把最心爱的东西给了天悚,天悚还不知道感激,皇上很生气是不是?可是天悚也非常生气。天悚这辈子什么也无法为自己做主,就指望能有一个自己做主的婚礼,被万岁爷一句话就给弄没了!万岁爷,你可怜,天悚比你还可怜!”抢过酒坛子,抱着坛子一阵猛灌,喝得迷迷糊糊的,双手比划着凄然道,“万岁爷,你是不知道啊!小时候我爹我娘觉得别人有钱就把我送给别人养。喏,当时我就只有一尺长,能为自己做主吗?不能吧!我有亲爹却得管别人叫爹。多滑稽多好笑!”
皇上失声道:“你也是被人抱养的?”皇上其实算不得被人抱养。他小时候淑妃只当自己的儿子死了,可母子连心,依然自然而然地要关心他。太后又最看不得淑妃的关心,两个女人经常明争暗斗。他从小就羡慕细君公主有一个好母亲,后来知道真像后简直无法接受,杀太后的念头实际在细君公主离宫之前就已经有了,不过自己都不太敢承认而已。后来听细君公主说了诡异的降头术,又提到那句生生世世都不为皇家人。
细君公主并不很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有他才能了解,那是一个无辜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呐喊。他的杀机盛起来,又对细君公主多出一份歉疚来。
他能多次容忍莫天悚,一方面固然是他的确喜欢莫天悚,莫天悚的学问很好,却没有朝中大臣的道学气,让他觉得很新鲜另类;另一方面他觉得对不起细君公主,这也是对细君公主的一种间接补偿。
皇宫里什么都有,独独缺少亲情,而莫天悚身上最浓的恰恰就是亲情。“倪可的大哥”,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总能触动皇上心里的隐痛,又能唤起他对亲情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