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回去的时候,柳氏依然像上次那样一边做针线,一边给他等门,见他回来就收拾东西给他舀水洗漱。不过莫天悚还是注意到柳氏在衲一只大人的鞋底,估计是看吴氏忠于死了,为崔寿做的。想起刚刚偷听到的话,知道柳氏一点希望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对她有些怜惜。似乎两人对调了位置。有心想劝说她两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有笑一笑。
他像平时一样先由柳氏服侍着睡下,等柳氏出去以后,才又爬起来练习烈煌剑法内功。他已经有些功力,只要一练功就浑身燥热,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不穿外衣也不觉得冷。
时间不长,一遍内功便已经练习完毕,莫天悚却不像前些日子那样上床睡觉,而是默默背诵九幽剑法的内功,决定就从今夜开始练习。这套内功却是专走寒气,他刚试着按照口诀运气,就冻得浑身直哆嗦,恨不能在屋子中多加几个火盆才好。这才明白为何要等烈煌剑法有一定基础以后,才能开始练习九幽剑法。他目前的烈煌剑法实在还差些火候,不过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虽然冷得直哆嗦,还是咬牙坚持,这第一遍竟然就这样被他坚持下来。
莫天悚几乎被冻僵了,估计上床也睡不着,干脆又练习一遍烈煌剑法,身子才暖和过来,终于又躺进被窝时,四更都过了。再一会儿又该起床了。
他觉得很困倦,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心中总觉得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可又觉得并不是白天那些烦心事。在床上辗转一阵,越来越是烦躁,暗忖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看看书,拿过旁边的衣服披着坐起来,正要下床去点蜡烛,一直放在他枕头边上的食盒却忽然发出朦胧的亮光来。
莫天悚大奇,急忙拿过食盒打开,才发现发光的竟然就是小可怜结的那个墨绿色的大茧子。一直好好的茧子的端头上出现了一个洞,两条细细的触须先伸出来,接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湿漉漉的头也从茧子中慢慢伸出来。竟然是小可怜到了羽化的时候。
小可怜痛苦地挣扎着,费力地一点一点地朝外努力,它的六只细长的足也伸出来,还有一对折叠在一起湿漉漉的翅膀。莫天悚忍不住伸手去想给小可怜帮忙,小可怜抬起头来注视莫天悚,用力晃动脑袋。似乎在说不用帮忙。莫天悚想小可怜自己一定能突破重重阻碍,战胜一切困难取得最后的胜利,手停在小可怜的茧子旁边,终于还是没有动。
终于,小可怜缓慢但坚定地,一步一步脱离了束缚她的墨绿色大茧子,猛然陡开翅膀。
莫天悚的呼吸为之一窒,瞪大眼睛看着小可怜。小可怜的双翅展开足有四寸,是半透明的绿色,发着朦胧的光芒,带着几处淡淡的粉红,后翅有长长的翅尾,身体雪白雪白的,像一幅淡雅华贵的水墨画。不,她实在是太美丽了,水墨画根本就描绘不出小可怜的风采。莫天悚屏息静气伸出手指,却不敢轻易碰触造物主如此美丽的杰作。
小可怜颤巍巍朝莫天悚的手指爬过来,一步一步爬上莫天悚的手指,微微扇动美丽的大翅膀。莫天悚轻声问:“小可怜,你是不是想飞?是的话,你就用力扇两次翅膀。”
小可怜就像是听懂了一般,真用力扇两下翅膀。莫天悚大喜:“你等着,我这就送你到外面去飞。”
莫天悚将小可怜送回食盒,三下两下胡乱穿上衣服,靸上鞋子,正要弯腰来接小可怜,小可怜的翅膀已经干了,轻轻一扇翅膀停在莫天悚的手指上。莫天悚更是高兴:“小可怜,莫非你能听懂我和你说话?”
小可怜用力呼扇翅膀,却没有飞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分明是觉得莫天悚小瞧了它。逗得莫天悚一乐:“哦,对不起,蝴蝶姐姐。”小可怜这才满意,轻轻地飞起来,穿过卧房,朝着起居室的窗子飞去。
莫天悚跟过去,按照小可怜的心意推开窗子。小可怜一下子就冲出去。莫天悚这才讶异地发现外面竟然在下雪,飘飘洒洒还不小,树枝上和房顶上都变白了,在月光的映照下亮晃晃的。本地气候温暖,几年也难得下一次雪。莫天悚看见下雪甚是兴奋,却也担心,招手道:“小可怜,你冷不冷?还是进屋子里来待着吧!”
在雪花中飞舞的小可怜一下子飞回莫天悚的眼前,在空中画出两个圆圈。莫天悚有点摸不着头脑,喃喃道:“小可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明白。”
小可怜又飞到莫天悚的手指上,大幅度地快速扇动四下翅膀。莫天悚抓头道:“你在和我说话?你是说你不怕冷?”
小可怜立刻扇动两下翅膀,就像是它刚才答应莫天悚它是想飞的样子。莫天悚乐了:“小可怜,我们这样好了,你扇动两下翅膀,表示同意,扇动四下翅膀,表示不同意。”
小可怜立刻又扇动两下翅膀,停一下又扇动四下翅膀。莫天悚糊涂了,抓头道:“小可怜,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可怜用力扇动四下翅膀,停一下,又用力扇动四下翅膀。莫天悚实在不明白,紧锁眉头道:“小可怜,你要是真的能说话就好了。”小可怜又用力扇动四下翅膀。
莫天悚心中一动,愕然问:“小可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小可怜?你想有个名字?”小可怜这次只果然只扇动两下翅膀,又从莫天悚的手指上飞起来,很欢畅地在雪花中翩翩起舞。
莫天悚高兴地道:“那我就叫你翩然吧。可是你要姓什么姓呢?”四处张望,正好看见一株盛开的腊梅,便道,“你姓梅好不好?就叫梅翩然。”
梅翩然飞到莫天悚的眼前,扇动两次翅膀,很开心的样子,绕着腊梅飞舞一阵后落在花台上,又扇动几下翅膀。莫天悚看它既不是扇动的四下,也不是扇动的两下,很是奇怪,推门出去察看。惊讶地发现花台上那层薄薄的积雪上面竟然出现了几个字:“少爷,我走了!我会记得你的。”
莫天悚吃惊地抬起头,指着梅翩然失声问:“翩然,是你给我留的字?”梅翩又落在莫天悚的手指上,扇动两下翅膀,然后用力扇一下翅膀飞起来,在空中盘旋一会儿,越飞越远,消失在漫天的雪花中。
莫天悚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用力揉揉自己的眼睛,又朝花台上看去,那里的的确确是有一排字,又抬头朝着梅翩然飞走的方向张望,却再也看不见梅翩然美丽的影子,只剩下腊梅的阵阵冷香萦绕在寒风飞雪之中,盘旋不去。
“少爷,你怎么衣服都没有穿好,就站在雪地中?”柳氏打开门,就看见莫天悚站在院子中。朝莫天悚的房间走去,要进屋去给他拿披风。
莫天悚忙用手将花台上的雪刨乱,回头笑笑道:“好容易下雪,我出来看看,这就回房去穿衣服。”想起放九幽剑的食盒还是打开的,要是让人知道梅翩然羽化飞走了,他就没有理由再宝贝一个食盒,快步朝屋子里走去,好拦着柳氏。
柳氏又发现他居然连鞋也没有穿好,忍不住又道:“少爷,你也要学会爱惜自己才是。这大冷的天,不穿好鞋,要是生冻疮可怎么好?要看雪,穿好鞋也可以看嘛!到底还是个孩子!”
莫天悚吐吐舌头,笑道:“知道了,柳妈。你忙你的去吧。”走进房间,随手带上房门,将本来打算跟着他进来的柳氏关在门外。柳氏一阵心酸,黯然转身,去给莫天悚倒热水。
食盒还放在他的床上,莫天悚检查一下食盒的盖子,确定九幽剑好好的还在,随手正要盖上盖子,却吃惊地发现原本放在梅翩然绿色大茧子旁边的黑色玉簪居然不见了。刚才他的注意力全部被梅翩然吸引,回想一下,也没有想起玉簪在是不在。
莫天悚昨夜几乎没有睡觉,要有人来拿玉簪他肯定知道,估计玉簪应该是白天就丢了。可是他知道柳氏和丫头没经过他的同意,是绝对不敢随便乱动他的东西,那会是谁来拿这个玉簪呢?难道是狄远山怕自己做不出来簪子,又不知道山庄的规矩,自己悄悄地拿了玉簪去研究?
莫天悚盖上食盒的盖子,穿好衣服,就看见柳氏走进来,很随意地问:“昨天远山来我房间里了?”
柳氏诧异地摇头道:“没有。奴婢知道少爷不喜欢有人来少爷的房间,少爷不在的时候,一向都禁止人随便进少爷的房间的。远山还有些诧生,少爷不在的时候就躲在自己的房间中用一些小矬子、小锯子鼓捣一些小玩意儿,从来也不乱走。少爷怎么会这样问?”
莫天悚知道这是狄远山在动手开始做簪子了,心中却很不喜欢他的张扬,皱眉问:“你还说他不乱走,他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小矬、小锯之类的工具?他说用这些干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