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烟雨楼客厅,莫天悚愕然发现荷露正在教向山识字。两人眼中都布满红丝,显然一夜没有睡。凌辰也没有回去,倒在一边的椅子上,呼噜打得震天响。莫天悚哭笑不得问:“你们这是干嘛?”
刚一出声,凌辰便醒过来,跳起来打量莫天悚一眼:“萧一屁没把你怎么样吧?”
莫天悚失笑道:“他能把我怎么样?了不起就是训我一顿,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凌辰嘟囔道:“我才不相信他也懂拳法,是怕他给你一道符!我吩咐厨房准备好消夜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喝一杯。一醉解千愁,以后你也别再想着梅姑娘。”
莫天悚没好气道:“天都亮了,还消夜呢!你不要我想起翩然,自己就别在我耳边总念她的名字!阿山、荷露,你们也饿了吧?传饭过来一起吃。以后我熬夜,你们别跟着我一起熬。”
荷露笑笑要出门。凌辰道:“你歇着,我去!叫你们去睡一会儿你们不肯,现在连累我一起挨骂!”荷露笑笑,跟着凌辰一起出去,端来面汤,服侍莫天悚洗漱更衣。
片刻饭到,甚是丰盛。凌辰大碗酒大碗肉吃得酣畅淋漓。向山从来没有与莫天悚同桌吃过饭,显得很是拘谨,菜都不怎么吃,只是闷头扒饭。荷露见了,便不时给他夹些菜在碗里。莫天悚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简直太英明了,可心里竟然并不是很喜欢。凌辰更是表明态度不喜欢,直朝向山瞪眼,弄得向山越发拘谨,只吃了一碗饭就逃下桌子。莫天悚趁机又吩咐荷露找些糕点给向山。
饭后时间还很早,路英还没有到。莫天悚累一夜,抓紧时间去休息。不想一觉睡过去,醒来已接近中午,出来才知道路英早就到了,随口埋怨荷露几句。荷露却也不分辨,田慧忍不住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荷露还不是想你多睡一会儿!你以为她也像你这样狼心狗肺,昨天闹得鸡犬不宁,今天便没事人一样!”
莫天悚失笑道:“骚蹄子的醋劲还没过去,温柔贤淑都丢到爪哇国了。我不和你说,路英在哪里?”
田慧啐道:“呸,你自己不痛快,又拿人乱骂!凌辰陪着路英在笼沙轩喝茶。”
莫天悚莞尔道:“今天也不知道是谁在乱骂!你别想偷懒,一起去吧!”
醉雨园北,引瘦西湖水汇一池塘,岸边用太湖石三百余块垒一假山,山下塘边杂植梅柳梧桂之属。登顶可见瘦西湖清波茂树,渔舟远近。沿山路迤逦而进,背山面水一小阁即为笼沙轩。四周山石环叠,兰芷芙蓉,罗列阶砌;流水外抱,沙明水碧,荇青蒲绿。
路英远眺望湖山胜境,粗声大嗓和凌辰闲聊,丝毫不以久候为苦。他五十多岁,一脸虬髯,说话直来直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粗豪,但是莫天悚和他寒暄过后就知道这种印象一点也不准确,此人粗中带细,不可小视,落座后拱手微笑道:“路舵主一定要见莫某,不知道为了何事?”
路英看看凌辰和田慧。莫天悚笑道:“都是好朋友,舵主有话直说无妨。”
路英的声音忽然低下来,侧身靠近莫天悚,神秘地道:“听说三少爷想找一个说话声音尖细的老头带着的小姑娘?我知道两个人,和你们要找的人很像。但是在我说出他们在哪里之前,我想三少爷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天悚点头道:“你说!”
路英道:“现在朱记弄得我们兄弟没有饭吃了。三少爷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莫天悚道:“我的确很着急想找到那两个人,可是朱柏走的是督粮道夏大人的路子,我不认识,能帮你们什么?”
路英低头道:“天下除漕粮以外,还有很多货物可以运。我们从前任扬州知府手里总还能接到一点朱记剩下的生意,可何知府到任后,对于运货之事一点也不管,我们也巴结不上他,就快连稀饭都快没吃的了。”
莫天悚沉吟片刻后点头道:“我可以去帮你们说说,有用没用我可不敢保证。其实除官家货运以外,你们还可以接一些别的生意来做啊。”
路英道:“只要三少爷肯去说,成不成我们都很感激。别的生意赚头少,赶得又急,做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莫天悚莞尔,运送漕粮时间长的可达半年之久,进京的粮食都会出现霉烂现象,眼前之人一定是被漕粮喂肥的老鼠,淡淡道:“意思不大也总比饿着强。”
路英笑笑,竟然并不相逼:“何大人到任后除留心政事以外,就只关心一个五六十岁,说话声音尖细的男人。我们想讨好他,也留意得很,可惜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这次黄家集发生盗案,水生先是让我们收集酒楼珠宝店的情况,接着又让我留意声音尖细,京城口音的老头外加一个姑娘,倒是让我想起一件怪事来。
“在扬州东南一个叫做小盘古的地方,有一座叫做太平观的道观,里面只住着十余个女仙长。据说她们可以辟谷休粮,平时用度极为简单,从来不沾荤腥。
“大约在三个多月以前,太平观中忽然来了一对祖孙,是一个很瘦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们平常不怎么出门,但是自从她们来了以后,太平观的灵真仙姑便要隔壁的王阿牛每天去扬州城的酒楼饭庄买一些上好的饭菜回来。
“有一次王阿牛买菜回来,正好灵真仙姑不在,其他人叫他把饭菜直接送到太平观后院。王阿牛才知道所有的饭菜都是买给那对祖孙吃的。她们就是京城口音,吃饭很是奇怪,孙女先吃,剩下的婆婆才吃。那孙女出手大方得很,王阿牛不过是给她们送了一顿饭,那孙女就赏了王阿牛一块大约半两重的碎银子。
“王阿牛觉得很合算,后来常常找机会送饭进去。多少不一定,每次都有赏。偶尔她们还会让王阿牛买些上好的碧螺春茶叶。二两银子一两的茶叶还嫌不好。
“八九天以前,王阿牛又给他们送饭,正好灵真仙姑和她们在一起。王阿牛进去的时候听灵真仙姑正在说‘大老远地从成都赶过来’不过王阿牛一句话也没有听完整,灵真仙姑就发现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王阿牛还是发现那孙女似乎很惊慌,随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件玉兔赏给王阿牛。
“王阿牛出去以后才看见那玉兔漂亮得很,两只眼睛都是红的。只可惜自从王阿牛得了玉兔以后,灵真仙姑再也没有要王阿牛买过饭菜,王阿牛也再也没有见过那祖孙两人。王阿牛觉得很可惜。他送了几个月的饭,积攒下二十多两银子,寻思着银子放在家里,早晚都会花光,不如拿来买些地产,永远都在。又想那玉兔虽然漂亮,但是放在家里也没有用处,不如拿去当了。
“王阿牛觉得那对祖孙甚是神秘,又对他甚好,不愿意给她们惹祸,怕人问他玉兔的来历,便多了一个心眼,特意走远路去黄家集的黄家押店当那玉兔。乍着胆子要价一百两银子。不想掌柜的二话不说就把银子给了王阿牛。
“当时王阿牛看掌柜的爽快,还很后悔,该多要一些的。昨天他听说黄家押店被人给偷空了,连知府都惊动了,隐约觉得和玉兔有关系,又暗自庆幸。他和我手下一个弟兄很熟,听说我们在也黄家集收集消息。便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被我手下听出破绽,反问起他。他就说了那对祖孙之事。三少爷,你看这消息有用没有?”
莫天悚摸出两百两银票给路英,笑着道:“我们要找的是男人,路舵主说的是女人,暂时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不过还是很感激路舵主。这些请兄弟们喝茶。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路舵主还有什么消息,随时过来说一声。”
路英看看银票的数目,顿时眉开眼笑的,拍几大叫道:“辣块妈妈!三少爷果然比姓罗的那小子爽快!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凌辰皱眉道:“姓罗的小子,是不是罗天?路舵主还认识罗天?”
路英点头道:“辣块妈妈!不是他是谁?那小子一来就对我们周堂主说三少爷不是好人,还说太湖的宝光就是三少爷弄出来的。又说三少爷一定会诋毁他,要弟兄们监视三少爷的动静。可是我和三少爷谈了半天,三少爷一句也没有问过罗天,水生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无锡城。辣块妈妈,他要我们监视我们就监视,也不见他有点实惠的给弟兄们!三少爷,只要你肯给兄弟们寻一条活路出来,在这南直隶地界上,用不着怕金钱帮、西北联盟和罗天!”
田慧失笑道:“辣块妈妈,路舵主来之前是和周堂主商量过的吧?谁说暗礁需要怕人?金钱帮敢来啰唣,自然有收拾他们的人。无锡城的西北联盟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朝廷派出来的提督军务沙鸿翊大人难道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