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此刻在幽煌山庄中唯一亲近的就只剩下萧瑟一人,见萧瑟如此,非常伤心,刚刚有一点好转的情绪又低落下去。萧瑟送完吴氏再进来以后,他也不肯理会萧瑟,但碍于萧瑟毕竟是他的老师,也不可能完全不理萧瑟,不论萧瑟说什么,都只答应一声,心里只希望萧瑟也赶快离开。
可萧瑟就是不肯走,用手捋一捋稀疏的花白胡须,忽然又道:“少爷,你虽然受伤,但功课也不能耽误,新的暂时没办法学,就把以前的复习复习。讲讲卧薪尝胆的故事吧。”
又是卧薪尝胆!莫天悚非常不耐烦,还是只有耐着性子道:“春秋时,吴王夫差败越王勾践于夫椒,把他围困在会稽山上,越王勾践及其大臣范蠡等三百人被俘到吴国,为吴王服役。受尽凌辱和折磨,被释放回国以后”
萧瑟似嫌莫天悚讲得太简单,打断他的话道:“勾践之困会稽也,喟然叹曰:‘吾终于此乎?’大夫种曰:‘汤系夏台,文王囚羑里,晋重耳礶翟,齐小白礶莒,其卒王霸。由是观之,何遽不为福乎?’”
莫天悚只好接着道:“吴既赦越,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作,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遇宾客,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
萧瑟又打断莫天悚的话:“《史记》记得也不完全,想那勾践在吴国受尽凌辱和折磨,心中必定非常憎恨吴王夫差,夫差还放他归国,让勾践用十年的时间训练将士,发展生产,最后把他自己打败,真是愚蠢。”
莫天悚以为萧瑟是在考他,忙摇头道:“不是的,勾践在吴国的时候装着一点也不想报仇的样子,以一国之尊,亲自为吴王养马驾车,整整服侍他三年之久。夫差以为勾践已完全臣服,才放越王君臣回国。他回去以后就给吴国送去美女西施迷惑夫差,练兵也是偷偷练的,夫差并不知道。越国国力日渐强盛,可吴王夫差却杀伍子胥,重用阿谀奉承的嚭执掌国政,勾践最后才能大败吴国。”
萧瑟起身施礼:“原来商汤、周文王、晋重耳、齐小白这些成就王霸的人也曾经受尽磨难,复仇也不仅仅是睡一睡稻草,尝一尝苦胆那么简单。少爷,你好好休息,老夫告退。”
莫天悚一呆,心中一动,难道那天夜里给自己传音的就是萧瑟,掀开被子坐起来,恭敬地问:“先生知不知道传音入密?”
萧瑟忙扶着莫天悚重新躺下:“少爷,你身上伤重,用不着顾忌虚礼,躺着就好。”然后才道,“曾听老庄主提过,据说可以束音成线,声音只一个人能听见,其他人就算是近在咫尺也无法听闻。这功夫相当艰深,没有几十年的苦功根本就做不到。少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莫天悚连忙笑着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门功夫说话能不让外人听见,十分有用。”
萧瑟眉峰轻扬,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淡淡道:“少爷可是担心曹横在监视我们幽煌山庄?少爷尽管放心,真有机密,不靠传音入密曹横也探听不出来。再说功力高深的人是可以听见别人传音的。且有些妖精天生就会传音入密,防也防不了!”
莫天悚诧异地问:“先生这话可是那说曹横乃是妖精?”
萧瑟淡笑道:“难道少爷觉得曹横那样的东西也算得上是人吗?”
莫天悚失笑,又问:“那****被曹先生带走,先生说的兔不死,狗不烹是什么意思?”
萧瑟道:“兔死狗烹。少爷想啊,兔子没死的时候,猎户是不会杀狗的,是因为狗还有用。你只要咬紧牙关,始终不说出药方来,曹先生就不可能杀你。少爷,我看曹横这次是想用怀柔政策,你至少是不用养马驾车的,尽管安心修养。不管什么,都等身上的伤好了以后再说。”不等莫天悚再问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莫天悚到底还是不知道是不是萧瑟在传音,但却知道他是真心维护自己的人,感觉好很多,听从他的劝告,将脾气收敛起来。
第二天,吴氏再来看他,他对吴氏的态度好很多,对柳氏也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吴氏在表面对他也变得非常好,特别关照厨房开小灶,每日换着花样给他调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的伤势就基本上全部好了,在山庄中也恢复从前的地位,变成与莫桃平起平坐。莫天悚待人原本就比莫桃随和,山庄中的下人最会见风使舵,看吴氏对莫天悚很好,也加意巴结起来,很快,他在山庄说话就比莫桃还要管用了。
莫桃明明知道不应该,心里依然非常嫉妒,又见莫天悚虽然恢复在床上睡觉,可也始终没有把房间中的那堆稻草搬出去,心里总觉得有根刺。欺负莫天悚伤后体弱,随便找个理由和他又打一架,还是没能打赢。只觉得山庄中人人都在笑话他,心头的气就更大了,偏偏又说不出口。每天除跟着萧瑟学文以外,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苦练刀法,还逼着莫素秋和他一起练习。
莫素秋很不愿意,和他关系也变得疏远起来,和莫天悚倒是一天比一天亲近。莫桃更是生气,也就逼得莫素秋更紧。
莫天悚与他不同,伤好以后对练武还没有以前抓得紧,反开始留意起山庄的日常事物来,但多数时候只是看着崔寿和萧瑟处理,自己并不干涉。
转眼冬天已到。蜀地气候温暖,便是冬日也有不少常青树木,田野中的蒜苗、花菜之类的也长得郁郁葱葱,景色并不单调。
这天早上,莫桃早餐时又没有看见莫素秋,知道她又是去了莫天悚那里,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吃完饭,拿出木刀在院子中一套刀法练习完毕,莫素秋还没有回来,他就更不乐意。往天这时候,莫天悚该去书房跟着萧瑟学习,莫素秋就只有回来跟着他去花园中练武。莫桃自己不愿意去找莫天悚,便让一个丫头去叫小姐。
没多长时间,莫素秋很不情愿地跟着小丫头回来。莫桃才知道,今天萧瑟有事,莫天悚上午不用学习。
莫素秋离开后,莫天悚游兴忽起,找出一件披风披在身上,一个人走出山庄。守门的家丁不敢自随便拦着他,飞快地跑去报告吴氏。
吴氏不敢怠慢,立刻追出山庄,见莫天悚不过是在山庄门口站着,多少有些纳闷。
莫天悚回头看见吴氏,大声招呼道:“吴妈,你来得正好。我在山庄待得闷了,想去镇子上看看,正有些发愁不认识路,柳妈又忙,那两个小丫头走不快,笨手笨脚的还要我照顾。吴妈熟悉镇子,陪我去逛逛可好?”
吴氏给守门的家丁交代一声,陪着莫天悚朝山下的小镇走去,笑着道:“少爷看来还是需要一个小厮使唤才好。等我们回来以后,就把少爷原来的小厮要一个回来。”
莫天悚摇头道:“那两个人现在跟着庄主的,我要回来,庄主又该不高兴了。以后我要出去,有吴妈陪着就行。”边说边亲热地来牵吴氏的手。
这段时间他经常这样做,吴氏也不觉得有异,与他说说笑笑很快来到镇子上。
年关将近,小镇比莫天悚上次来热闹许多,看得他目不暇接,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上停下来,拿起摊子上一个蝴蝶银钗,爱不释手反复观看,对吴氏招手道:“吴妈,你花容月貌,就是不懂打扮,崔管家也太委屈你了,连首饰也不给你多买一些。你觉得这蝴蝶银钗好不好看,我买给你啊!”
吴氏失笑,虽一点也不觉得蝴蝶银钗好看,心里还是很受用:“少爷,吴妈已经人老珠黄了,你应该留着银钗日后去讨好年轻漂亮的姑娘。”
莫天悚摇头道:“可是我觉得吴妈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了。”付过一两银子给老板,对吴妈直招手,“吴妈,你蹲下来,我给你戴上。”
吴氏更是好笑,见莫天悚稚嫩的脸上全是期待,不忍心让他失望,笑着蹲下身子:“少爷,你才这么一点点大的年纪,就这样会讨好女人,等日后长大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会为你伤心呢。”
莫天悚认认真真道:“其他的女人我才看不上呢!我就觉得吴妈最漂亮。要不然,崔管家怎么会为你而休了柳妈?”拿着银钗朝吴氏的头上插去。生平没有为女人戴过钗饰,下手没轻没重,一钗子重重插下去,把吴氏的头皮都插破了,又慌忙给吴氏道歉。
吴氏实在觉得好笑:“少爷,对女人要温柔,哪有像你这样拿银钗当宝剑用的。”自己摸着银钗重新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