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盘忙道:“阿叔,三少爷是好人,就是喜欢吓唬人,他给阿婶的肯定是治病的良药。”
莫天悚莞尔道:“你又知道?你吃过吗?”从怀里拿出两百两银票放在桌子上,淡淡道:“高朝奉,假如你愿意,这是你第一年的工钱;假如你不愿意,这是你女儿的卖身银子。我会准备两份契约在榴园等你,就看你签哪一份了。”起身走了。
万俟盘急忙跟出去。荷露也要跟出,刀氏拉住她道:“阿露,都是阿妈对不起你!”还要再说,莫天悚在外面叫道:“荷露!”荷露急忙挣脱刀氏跟出去。
刀氏软倒在高立丰的怀里一阵咳嗽,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吐血,喘息道:“但愿三少爷真像盘少爷说的那样是一个好人。”
高立丰道:“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我就只知道他肯定是个厉害的人。他进门后没有喝过一口水,不是看不起我们就是不信任我们。他一直知道我躲在门帘后面却不揭破,最后淡淡的一句话就将我逼出来。和这种人打交道,吃亏的永远是我们。连我都是听盘少爷说了以后,才想明白那颗药多半不可能是毒药。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给你吃的是什么,你有没有不舒服?唉,我们现在家不成家,难道还不吸取教训!有钱有势的能是好人吗?”
刀氏摇摇头,迟疑道:“那你去不去榴园?”
高立丰重重地叹息道:“女儿妻子都捏在他手上,我能不去吗?阿露也太不知道深浅了,莫天悚这样的人岂是能够随便招惹的。万俟老板惹上他也把儿子陪进去了!”
刀氏道:“也怪不得阿露。是三少爷先问起我们的。阿露不去,三少爷也会找上门来的。你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我看你躲起来不是个办法。但愿三少爷真像盘少爷说的那样是一个好人。”
达昌当铺总号在昆明最繁华的威远大街上。老远便能看见当铺特别高的高墙,钉了铁叶子的大门和外面高大的木栅栏。门外照例有一个特别的大旗杆,底座是两方高石头夹好,上铁箍箍牢,旗杆中部,有一个斗形的方盘,上刻盘龙。这不叫旗杆,有个特别名字,叫做“钱龙绕金柱”,是当铺的标志。进入当铺,迎面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墨黑的“当”字写在高高的封火墙上,过天井才是五开间的“营业”大厅。进去以后光线昏暗,什么看不见,只有一排又高又宽的大柜台,冷冰冰像一堵墙一样,把来当号的人挡在外面。当铺柜台的高度约近四尺,小个子的人要踮起脚来才能看到里面。
在昆明认识莫天悚的人不多,但是认识万俟盘的人很多,当铺中的人也全部认识荷露,见万俟盘和荷露都仅仅是跟在莫天悚身后,也大略猜出莫天悚的身份。高倨在柜台里面的所有朝奉,头柜、二柜、三柜、四柜、末柜全部紧张起来,视线集中在莫天悚身上。几个正在当东西的人也察觉气氛不对劲,一起停下来看着刚进门的三个人。
莫天悚在店堂的中央站定,对荷露做个手势。
荷露迟疑地看一眼万俟盘,万俟盘低声道:“别怕,去当吧!”荷露这才慢慢走到高柜前,将手腕上的虾须镯小心地撸下来,踮脚放在高柜上,怯生生地道:“当当!”
高柜后面的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三柜,自己不敢做主,只拿眼去看头柜。
头柜先朝当铺中学徒的学生头使个眼色,几个学生头一起行动起来,一个跑到后面去找总号掌柜庄诚;一个溜出去找许进;一个急忙出来,跑到万俟盘和莫天悚身前堆着笑道:“这不是万俟少爷吗?带朋友来玩?怎么站在外面,有事情到里面去边喝茶边谈。”
莫天悚冷冷道:“我们当完了就走,用不着喝茶。”那学生头一愣,回头看去。
头柜知道来者不善,偏偏头,示意学生头回来。自己来到荷露的面前的高柜后的高凳上坐下,从高柜上拿起虾须镯仔细看着,满面堆欢地道:“是荷露姑娘,很长时间没有见着你了。令尊令堂身体还好吧?”
荷露依然有些底气不壮地低声道:“还好!”
头柜的勇气便恢复一些,看着镯子道:“这金丝镯子的做工很是精细,是件好东西。你准备当多少?”
荷露张张嘴,到底没有把莫天悚要她当的数字说出来,回头看着莫天悚。莫天悚接触的所有女孩都是性格泼辣的江湖人物,还没遇见过胆子像荷露这样小的人,不禁莞尔,觉得很有意思,冲荷露招招手,等荷露回来以后才伸出一个手指头。
虾须镯大概值两百多两银子,按照当铺的规矩,当物估价一般按市价的一半或者六成来估算。头柜看莫天悚的一根手指,以为是一百两银子,也还公道,松一口气,回头唱道:“淡金手镯一只,当银么百,当期一年。虫伤鼠咬,腐烂不测,各由天命。”当铺中报价用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读起来是么、按、搜、臊、歪、料、俏、笨、缴、勺。么百就是一百两。(金子一般分赤金、紫金和淡金几种。淡金:颜色淡,成色次的金子。)。
莫天悚摇摇头,淡淡道:“不是一百,是一万!”
头柜吓一跳,差点没有从凳子上跌下来,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回头问道:“公子说多少?”
莫天悚晃晃手指头,淡淡道:“童叟无欺,纹银一万两。”
头柜看看金手镯,迟疑道:“公子开玩笑吧?”当铺主要赚的是赎当的利钱,不同于收买旧货,只要看准东西值钱,当东西的人要价合理,到时候肯定要赎,一般并不狠煞价钱。因为压价太低就赚不到利钱,对当铺也没好处。可是莫天悚开出的价钱明显是不打算赎当的,问题是头柜连煞价的话都不太能说出口。
莫天悚微微一笑,再一次道:“童叟无欺,纹银一万两。”
头柜顿时犯难,正有些不好处理的时候,庄诚从后面出来。头柜忙跳下凳子,把虾须镯递到庄诚手上。
庄诚拿着镯子走出柜台,来到莫天悚三人面前,似乎知道莫天悚不好惹,把镯子硬塞到荷露手里,赔笑道:“荷露姑娘要是缺银子花,过来说一声就是了,当东西岂不是把我们当外人吗?快来人啊,包一百两银子给荷露姑娘。”
荷露不大会拒绝别人,庄诚一塞,她就把镯子接了过来,却又去看莫天悚。
莫天悚冷笑道:“一百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吗?”
庄诚赔笑道:“这位莫三少爷是不是?一万两银子我做不了主。我们已经派人去请东家了,大堂中不方便,三少爷能否移驾到里面去,边喝茶边等?”
莫天悚瞄一眼庄诚:“一万两银子你就无法做主,你这管事算是白当了!达昌连一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我看这当铺也用不着开下去了!”
庄诚说不通,沉下脸道:“看来三少爷此来是想砸当铺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当铺的来历。”随着他的话音,从柜台后面冲出四个护院来。
莫天悚怎么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失笑道:“你去打听过我的来历吗?”本来像这样挑衅的事情不用他自己来,他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找人出气的,说了半天没动手正有些不耐烦,看见护院终于出来不怒反喜,也不用他的毒针,迎上去伸手就抓住跑在最前面的护院朝高柜后面丢过去。高柜后面顿时变得一团糟。剩下的三个护院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莫天悚全部摔翻在地上。
大堂中本来看热闹的人顿时也乱套了,朝外跑的有,吓傻了的有,趁机打太平拳出气的也有。
荷露也吓坏了,抓住万俟盘问:“三少爷一个人能行不行?”万俟盘这次倒是没有害怕:“别怕!三少爷肯定能赢!”
莫天悚手上不闲,嘴上也不闲,不悦地回头:“叫三哥!以后再叫错,我打你!”
万俟盘好笑:“听见没有,不许再叫错。”
荷露一愣,忙叫道:“三哥,你小心一些!”
莫天悚不屑笑道:“就这些饭桶!”他舍不得一下子就结束战斗,出手不重,几个人爬起来又冲上来。莫天悚再抓住一个人,朝着庄诚扔过去。
庄诚摔倒在地上,大声惨叫!他可不像那些打手利索,倒地后半天爬不起来,还是荷露上前一步才把他拉起来。莫天悚把护院都当成绝大的暗器,随手抓住就朝大堂中的东西上扔。
正打得痛快的时候,高立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下叫道:“三少爷,求你别打了!”
莫天悚愕然停手,护院也不敢再上前,都缩在一边看着。莫天悚回身把高立丰搀扶起来,不很高兴地道:“尊夫人的病好些了吗?你不想让达昌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