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盘小心翼翼地又看莫天悚一眼,低头看着地面,小声问:“这个三少爷也知道了?三少爷要是不愿意我管闲事,我立刻把荷露撵了!”
莫天悚头疼地靠在椅子背上,没好气道:“万俟盘,你稍微有一点自信行不行?别什么都听别人的!我说什么了?你就要把荷露撵了?你觉得自己是对的,就一定要坚持,你到底怕什么?荷露是不是朝奉的女儿?”
万俟盘只管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嚅道:“荷露的事情在昆明闹得挺大的!其实荷露是求了很多人以后才找到我的。我也是因为有三少爷壮胆,才敢收留荷露。刚刚我才听田慧说,昨天她和南无也是为荷露才去我那里找我的。我以为少爷也在生荷露的气。”
莫天悚气道:“我生气你就怕成这样?我是怕麻烦的人吗?荷露的事情我还没顾上问,你源源本本地告诉我。”
万俟盘道:“荷露姓高,年刚二八。她阿爸高立丰年轻的时候就在达昌做事,是达昌典当行首屈一指的大朝奉,还曾经是达昌的总掌柜。达昌能有现在的规模,他出了很多力。”
莫天悚迟疑道:“你说的达昌可是东家叫做许进的,在昆明一共有四家分号的那个达昌?他们的总掌柜不是叫庄诚吗?”
万俟盘道:“庄诚是今年才当的总掌柜。今年年初,达昌的老东家许老爷子去世了,许进接管达昌典当,才提拔庄诚出任总掌柜。按道理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许进用谁当总掌柜没我们这些外人置喙之处,只是他做得实在太过分,连开号的元老也要斩尽杀绝,且不许达昌任何一个人帮忙。不然达昌的大部分朝奉都是出自高立丰的门下,个个收入不菲,他何至于求贷无门,弄到要卖女儿的地步?”
莫天悚沉吟道:“达昌是昆明最大的典当行,高立丰既然曾经做过达昌的总掌柜,家里怎么也该有些积蓄。听你话里的意思,他好像很穷,怎么可能?”
万俟盘道:“荷露的阿妈在生下荷露以后就得了一种怪病,咳嗽吐血,人很快弱得只剩下一张皮。本来是救不活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就在高夫人病危的时候,一个游方郎中给高立丰留下一个药方。高立丰照方抓药,竟然把高夫人给救回来,只是从此就离不得这张药方。药方中有好几味贵重药物,每月都要用去高立丰二十多两银子。
“朝奉的收入虽丰,也禁不起这样的开销。当时高立丰无法,找到达昌的老东家,说是想出去自立门户,多赚些银子。高立丰是一把好手,老东家舍不得他走,就对他说高夫人今后的药费全部算达昌的,且每月还支给高立丰八两银子的工钱。
“这么好的条件高立丰自然不好离开,一直兢兢业业在达昌做事。四五年前,达昌老东家上了年纪,身体越来越不好,渐渐把达昌交到儿子许进手里。许进游手好闲,很多做法高立丰都看不惯。因为秉性梗直不时顶撞,和许进的关系越来越僵,终于在三年前主动辞去达昌总掌柜一职,让徒弟岑沾接手。自己靠以前的积蓄过日子,但是药费依然每月都由达昌出。
“去年许老爷子辞世,许进立刻换了总掌柜。高立丰像以往一样去新的总柜那里报销药费,却被告知今后不仅不能再来报销药费,还要把以前的药费通通还上,且要加上利息。
“每月二十两银子,十多年的时间,不算利息也是好几千两,利滚利算下来有上万两银子。高立丰那里能拿出这笔银子来?加上家里的病人每个月的药费又不能少,靠着一些老朋友的帮忙,勉强支持了几个月,很快就弄得家徒四壁,依然还不起达昌的银子。
“开始许进还算是收敛,后来却越逼越紧,还不准达昌的任何人帮高立丰。最后就弄得高立丰要卖女儿了!”
莫天悚听了别人的凄惨事情竟然还很高兴,喜道:“这样看来,高立丰就是我想要的人了。他肯顾念生病的老婆十几年,怎么也不会随便卖女儿吧?许进即便是和高立丰意见不合,但高立丰已经离开,又到底是达昌元老,他这样逼迫也没有道理。万俟少爷,关键你可还没有说呢!”
万俟盘低声道:“少爷知道,当铺是一种特殊的生意,要向官府领一种凭证,叫做‘当帖’的才能开业,没有当帖,只能开非正式的小押当,而不能开正式当铺。没有背景的人是不可能开当铺的。许进的舅舅原本就在府衙当差,许进的姐姐又嫁给一个把总。那天也是荷露运气不好,去给母亲报账的时候,恰好遇见许进的姐夫陪同一个知事到当铺中玩。知事看中荷露的美貌,两天后就让人上门去提亲。那知事已四十多岁,家里的正房又是出名的厉害,荷露进门只能作小受气。高立丰膝下只有一女,自然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以后许进就开始逼他。高立丰无奈,问起荷露的意思,荷露说宁愿去找一家不怕知事的大户人家当丫头,也不进知事的门。可是没有人愿意为荷露得罪知事,荷露找了很久,不久前才来找我。我想三少爷用不着怕一个知事,就把荷露留下了。”
莫天悚愕然道:“知事不过是小小的九品官,用得着怕他吗?许进我的确是听说过,但他的舅舅是谁?我怎么也没有听说过?”
万俟盘道:“三少爷进衙门也是去见知府,下面的人自然不认得几个。许进的舅舅早就去世了,少爷当然不可能听说过。那知事的堂兄是一个通判,不过不在昆明任职,少爷可能也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是惹不起知事,只是觉得不值得为荷露去得罪知事而已。”
莫天悚莞尔道:“那你怎么又肯收留荷露?是不是也是看中她的美貌?你知不知道荷露家在哪里?下午带我去他家里看看。”
万俟盘低头道:“不是,我小时候就与荷露认识。她没求到我这里,我也就一直假装不知道,可是她求上门来,我却不能袖手旁观。荷露现在就住在我家里,但我可没有把她当丫头。”
莫天悚哈哈大笑:“今天总算是听着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你这也算是英雄救美,当然不会将荷露当成寻常丫头。不用给我解释,我又不和你抢。下午有空吗?带我去荷露家里看看。”
万俟盘忙道:“三少爷差遣,我当然有空。不过荷露家很小,地方也偏僻,不适合三少爷去。三少爷要是有事找高立丰,我让人去把高立丰叫来就是。”
莫天悚摇头道:“把人家叫来怎么有诚意?你既然看上人家,就要对人家好一点,知道吗?你带我去。你回去问问荷露,家里需要什么,我好准备一些礼物。”
万俟盘迟疑道:“三少爷真的不怪我?”
莫天悚诧异地问:“怪你?我为什么要怪你?”
万俟盘低着头,嗫嚅道:“知事的品级虽然低,但是也能在知府面前说上话。最近官府总喜欢来泰峰找麻烦,说不定就是为了荷露。”
莫天悚摇头道:“你想得太多了。通判也不过才六品,能有多大的能耐。知府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知事而得罪我,他派人来泰峰是其他事情。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我要是连一两个你喜欢的女人也护卫不了,你算白跟我一场了。晋桂枝是完蛋了,你不用指望她还能回你那里去。要是真心喜欢荷露,正式娶进门,我还可以喝一杯喜酒。”
万俟盘急道:“三少爷,告诉你我没有那个意思!”
莫天悚怎会相信他?笑呵呵道:“那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家?其实你也不是缺银子花的人,小家碧玉一点也不比大家闺秀差!”
万俟盘叫道:“三少爷!我真的没有那样的意思!”
莫天悚看万俟盘真的急了,摆手笑道:“没有就没有,算我误会你。你回去吧,记得问荷露她家里需要什么。追女孩子的时候,最要紧是对女孩子好一点!”
万俟盘还要分辩,莫天悚已经起身,将他送出门口。
万俟琛还一直很紧张守在门口,一见万俟盘手臂上的血迹和绷带脸色就变得更为难看,想问又不太敢问的样子。
莫天悚好笑,总觉得万俟盘的窝囊就是跟他老爹学的,指着万俟盘的手臂,一本正经道:“万俟老板,令郎自己刺的,和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