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男很不相信地看看莫桃,还是道:“蜀王是势力和地盘最大的一个藩王,总领川、滇、黔三地事宜,这三个地方的官员多出于蜀王门下。朝廷怕蜀王坐大,每年都会派一部分京官来这三个省分任职,以牵制蜀王。不过这多是一个形式,蜀王是当今皇上的叔父,在京城也有不少人,因此派来的大部分还是蜀王的人,只有我爹不是蜀王的人。”
莫桃接口道:“我明白了!令尊一直受到蜀王派系的排挤。而新任昆明知府恰好是蜀王的嫡系。他要抓晋开,令尊就要保晋开。”
何亦男一愣道:“你还真的懂!”她一直有些看不起江湖人,也没有把莫桃放在眼里,这时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莫桃来,一身雪白英挺的英雄服,一把看来普通平常的大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忧伤,与她平时接触的豪门望族显得很不同。
莫桃注意道何亦男的注视,笑一笑:“在下是粗人,何小姐大概很少接触,有些好奇。其实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满大街的人都一样。”
何亦男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好笑,低头道:“我姑婆是先皇贵妃,爷爷也是京官,当时还甚得先皇恩宠,家父也是一个五品官,来此负有先皇密令,以为最多一两年就能回去,上任的时候就没有把蜀王放在眼里,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便把蜀王得罪了,谁知道家父刚到四川不久先皇就驾崩了。蜀王便将家父派到狼墨县来当了一名知县,没过多久,更是寻着家父的一个错处,硬将家父降级到七品。家父压根就不想待在狼墨这见鬼的地方,从到任的那一天家祖就在朝廷中想办法活动调职,好容易找到空缺,蜀王竟死扣着不放人,还参了家祖一本,硬说祖父乱搞派系。新皇刚刚登基,最恨下面的人拉帮结伙,结果连累家祖在京中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原本一些很好的朋友也不再和我们来往,家父调任的可能也变得很渺茫。家父恨蜀王也是情有可原的。”
莫桃点头,惆怅地道:“秋风凋碧草,世人逐炎凉。官场尤其是这样。这些与小姐找我有何关联?”
何亦男摇摇头道:“没有关系。我是难得找到一个知己,忍不住多说两句,发发牢骚。秋风凋碧草,世人逐炎凉。这句话说得真好!”
莫桃莞尔:“我看小姐是太寂寞了!知己?我对你的了解就仅仅限于你是何逸禹的女儿,你娘当年差点当了武状元;你呢,除了知道我的名字叫莫桃,是榴园的二少爷以外,还知道些什么?就妄称知己。小心被我骗了!”
何亦男愕然道:“寂寞?对,就是寂寞,我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你简直说到我的心里去了。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好人,根本就不会骗人。我还知道你的刀法非常了不起,你阿妈叫文玉卿,大哥叫狄远山,而你三弟叫莫天悚,你还有一个妹妹叫莫素秋。我说得对不对?”
莫桃撇嘴:“好人?文家就没有一个好人!你找我只是为告诉我晋开在叠丝峒?那你让你的丫鬟告诉我不一样?”
何亦男肃容道:“晋开不是好人,我觉得你们不应该和他修好。央宗小姐来的时候我曾经打算找她,但是她好像很不喜欢我,只肯让我见她的手下。”
莫桃一句没听央宗提起过,不由得“噗哧”一乐:“那是她见你长得太漂亮,觉得你是她潜在的威胁,怕天悚见到你。你明天去不去祭鼓节?如果你也去的话,见到天悚千万要躲远一点。不然你爹可护不住你,说不定会吃格茸的刀子。”
何亦男一愣:“三少爷很花心吗?那央宗小姐怎么不肯离开他?难道央宗小姐看见谁喜欢三少爷,就叫她的手下来打人?天下还有这样的女人?”
莫桃摇摇头:“正好相反,天悚就是太钟情一个女人了!天悚的那些女友都是央宗不大能惹得起的人,所以她还没有叫格茸打过人。”
何亦男有些听胡涂了,喃喃问:“三少爷很多女友吗?那你还说他专情?”
莫桃岔开道:“何小姐,你找我来,除了不愿意我们和晋开修好以外,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何亦男道:“我希望二少爷能协助张捕头和韦捕头把晋开抓回云南,别让他留在叠丝峒。”
莫桃诧异地挑挑眉:“晋开得罪你?他应该不敢吧!”
何亦男道:“你不知道,晋开一天留在叠丝峒,张捕头和韦捕头他们就一天不肯离开,爹就一天不开心,隔不了多久就和张捕头、韦捕头吵一架。要是被朝廷知道爹阳奉阴违,帮一名杀害朝廷命官的钦犯,爹肯定还会被降罪的。留着晋开在叠丝峒始终是个祸害。”
莫桃丝毫不在意地随口道:“那好吧,我也看晋开那家伙很不顺眼,就在明天的祭鼓节上找个理由帮你宰了他!”
何亦男大吃一惊:“你自己杀人不好吧?朝廷的犯人应该由朝廷审判处决!你随便杀人不也成了杀人犯?”
莫桃忽然记起从前曾下决心只救人不杀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声道:“你知道晋开为什么会怕我们怕到要和我们修好吗?杀人犯?是杀人惯犯!我手上的血都能把你淹死。不和你说了,我该去叠丝峒了!”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大刀,起身离去。
何亦男一呆,不禁有些害怕。
丫鬟菊香走进来道:“小姐,你和二少爷说好没有?他肯不肯帮张捕头他们抓晋开?”
何亦男回过神来,抿嘴一笑,自言自语道:“想吓唬我,我才不害怕呢!”
菊香失声叫道:“啊?小姐,二少爷敢恐吓你?我们去告诉夫人!”
何亦男急道:“不许你去对夫人多嘴!”探头朝窗子外面看去,正好看见一个远去的高大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又露出一个笑容。
菊香急忙也神头朝窗外看去,疑惑地道:“外面没有什么啊!小姐,你笑什么?”
莫天悚犹豫很久才低着头低声道:“蕊须夫人是一个妖精,就是祠堂里那幅画上面的那个老虎须,住在榕树的树洞中。其实那幅画的用意就是让文家的后人去找蕊须夫人,以便能够从她那里学会九九功。”
文玉卿愕然失声道:“蕊须夫人是一个妖精?可是为什么你们开始都不肯告诉我?从她那里学会九九功?她和文家什么关系,为何会文家的九九功?你开始说你永远也练不成九九功,不是因为你不知道练功的方法?”
莫天悚起身把马车的帘子全部放下,然后道:“蕊须夫人曾经受过文家先祖修缘公和修艺公大恩,一直在暗中保护文家。我刚刚从蕊须夫人那里得到九九功的秘诀,可是我自己出了一点问题,拿着秘诀也没有用。小妖曾经警告过大哥,蕊须夫人很想搬家,从此以后再也不管文家的事情。从我和蕊须夫人的接触来看,她也的确是很想撒手,现在还肯照顾榴园,仅仅是出于诺言不得不然。可是飞翼宫、中乙等人都是一般普通人惹不起的厉害人物,失去蕊须夫人的保护,榴园将变得极为危险。阿妈,我非常害怕幽煌山庄之祸也在榴园重演。”
文玉卿沉默良久,沉声道:“天悚,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如果榴园必须托庇于一个妖精才能生存,那倒不如让榴园也变成一堆灰烬。回去我就去烧掉祠堂中的那幅画,从此不要任何一个文家人去见那个妖精!”
莫天悚一呆,摇头道:“不要!阿妈,我想榴园永远都好好的!虽然我不姓文,但我也不能看着文家传了几代人的园子毁在我的手里!如果只是蛊苗,只是叠丝峒,我不会害怕,但是我们对手还有一大批武林人,有中乙那样神仙一流的人物,有曹横那样心狠手辣的妖精,有罗夫人整天对莫桃虎视眈眈想带走莫桃,更有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的孟绿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阿妈,这些人有正有邪,不一定都是想毁灭榴园,但他们都想把他们的意志硬加在榴园的身上。我情愿托庇于蕊须夫人,只有蕊须夫人从来不公开露面,也几乎不干涉榴园的内部事务。”
文玉卿起身来到莫天悚的身边坐下,伸手拉着莫天悚的手,轻声道:“孩子,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情体会不到。平庸是福!如果没有蕊须夫人在一边,榴园的人只能过一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可能会为一日三餐发愁,但是绝对不会牵扯进这么多恩怨之中。”
莫天悚垂头苦笑:“可能我真的不懂吧!所以阿妈在大哥小时候什么也不教他,可是大哥依然不平庸,要不是有他一直在帮我,我肯定没有现在的能耐。”
文玉卿笑了,摇头道:“你是说远山给你做的那些巧器吧?其实我也没有认真拦着远山学东西,不然他能学会机关术吗?当初是沛清不要我教远山的,开始我还没有完全明白,现在我知道了,沛清肯定是不愿意远山见到蕊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