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只是一个园丁,平时柳氏说话他也不敢不听,此刻却没把柳氏放在眼里,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个弃妇,以为总管还要听你的话吗?”将柳氏也推倒在地上。看见这些以前比他地位高出许多的人也可被他任意打骂,心中甚是痛快,一脚又将食盒踢翻,里面的饭洒得到处都是。
柳氏被骂到痛处,见莫天悚还在重复那两句话,翠菊六神无主,并不过来帮忙,只会说“桃子是你兄弟,你们要相亲相爱。”柳氏万分绝望,一坐在地上大哭道:“少爷,你看见没有?你要是不振作,连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我们!”
家丁更生气,对准柳氏又是一脚,转身又去踢莫天悚一脚,只是顾念翠菊是莫桃的养母,才没有踢她。
翠菊和柳氏两个妇道人家,根本无力还手,不片刻已经是狼狈万分。家丁越踢越觉得痛快,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住手,简直是翻天了!崔总管,你是怎么管理幽煌山庄的?一个奴才居然敢如此欺负少爷?”却是曹横带着崔寿和吴氏走过来。
曹横不很放心,亲自去拿了幽煌剑,带着吴氏和崔寿一起来找莫天悚和翠菊,正好看见园丁发威。园丁气焰立刻便没有了,跪下使劲地磕头。
崔寿脸都气白了。与曹横的装模作样不同,他是真的非常生气,心忖不好好处理,日后岂非人人都要来欺负少爷?立刻把将家丁带走,痛笞一顿后,逐出幽煌山庄。其余的家丁果然不敢再对莫天悚无礼。
柳氏翻身爬起来跪在曹横的面前,磕头道:“曹先生,你说过要对少爷好,我才帮你拿老庄主写的东西给你看。”
曹横极为不喜,神色却丝毫未露,伸手扶起柳氏,将手中的幽煌剑递给柳氏,道:“我当然会对天悚好。你不是看见我惩治家丁了吗?你看,我把幽煌剑也给天悚带来了。你把剑放回去,再给天悚做一些吃的来。”
柳氏放心不少,点头答应着要离开。曹横又道:“对了,天悚以前的房间现在庄主住着呢,以后天悚就住老庄主的房间吧。柳妈,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也搬去少爷的房间。”
柳氏更是放心,拿着宝剑急忙离开去给莫天悚做吃的。
曹横蹲下来安慰莫天悚几句,可莫天悚却像没听见一般,还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两句话。不过翠菊看见曹横过来就再也不敢出声。曹横看看劝不住莫天悚,深深叹息,和吴氏一起离开了。
离开花园后,曹横看看周围没有人,对跟在身后的吴氏招招手。吴氏凑上前去,恭敬地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曹横淡淡道:“老夫人刚刚死了丈夫,养子不认她,亲生儿子又成为一个痴痴呆呆的半傻子,可不要想不开。你多注意她一点。”
吴氏有些不忍,故意装糊涂,嗫嚅道:“老夫人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山野妇人,有银子就很高兴,不会想不开吧?”
曹横一瞪眼,怒道:“蠢材,你才是一点见识也没有!她是牛皮胶,你明白不明白?手脚干净一些,不要让人怀疑。”
吴氏颇觉胆寒,却不敢再说,低声道:“奴婢明白。先生放心。”
曹横道:“那你就快点去安排,不要送我了。”带着两名手下离开了。
傍晚时分,令人讨厌的吴氏终于走了,莫桃将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赶出房间,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对着一桌子他从前逢年过节也吃不上的精美晚餐一点胃口也没有。抓过酒壶,满满斟一杯酒正要喝,忽然又想起养父从前很喜欢喝酒,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叫他一起喝,但养母却因为打酒也需要银子,只要一看见他喝酒就会制止。用的理由当然不是舍不得,从来都是大义凛然地说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现在大约再也没有人来制止他喝酒,可莫桃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来对他说,他现在年纪还小,不能喝酒。
一口喝干杯中的酒,莫桃也不用筷子,伸手撕下一只鸡腿啃一口,却发现鸡腿凉冰冰的,一点也不好吃,还比不了从前在家的时候,翠菊做的热气腾腾地鸡蛋羹。家里虽然养了好几只母鸡,但鸡蛋平时都留着要去卖钱,只有是过生日才有口服享受一碗鸡蛋羹。每次他生日,莫素秋就会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问:“哥哥,鸡蛋羹什么味道?好不好吃?”全然忘记她过生日独享一碗鸡蛋羹的时候。
莫桃忽然间好想见见妹妹。妹妹的年纪还小,一定还会像从前一样粘着他,不会忽然多出一个亲生哥哥莫天悚就不理会他。记起吴氏告诉他,翠菊上午看着莫天悚吃过东西后,就离开是幽煌山庄去接莫素秋,此刻一定把妹妹接回来。莫桃知道翠菊被安排在自己的隔壁院子居住。丢下鸡腿起身离开桌子,正要从门口离开,忽然想起今天吴氏几乎监视他一整天,既不愿意他去见翠菊,也不愿意他去见莫天悚,恐怕也不会愿意他去见莫素秋,于是多了一个心眼,没走大门,而是来到窗子前推开窗子看看,周围一个一个人也没有,便从窗子爬出去。回手关上窗子,躲躲闪闪朝旁边的院落走去。
莫桃还没有走到隔壁的院子,就发现吴氏提着一盏白灯笼来到院子的门口,敲敲门。出来开门的正是养母翠菊,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翠菊就跟着吴氏朝外走去。
莫桃很奇怪,远远地跟在她们的身后。
吴氏似乎也不愿意有人看见,走的一直都是小路,因为有一个灯笼引路,莫桃跟踪起来倒是一点也不费力。片刻后她们穿过后院来到前厅莫少疏的灵堂。财旺的棺材也停在灵堂的角落中。
白天吴氏曾经要莫桃来这里守灵,但莫桃对莫少疏一肚子气,不过来看一眼,随便磕两个头就离开了。管家崔寿很不满意,吴氏倒是一点也不勉强他,还拦着崔寿,不让崔寿说他。至于莫天悚,一直痴痴呆呆的,说要守着那条小可怜肉虫子,免得再有人伤害她,而且还要练功,一直不肯离开花园,更是连看也没有来看一眼。
灵堂比莫桃白天来的时候还要冷清,居然连一个守灵的家丁都没有,只有一对白色的蜡烛上跳动的火焰发出暗淡的光芒,在吴氏和翠菊的身后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莫桃又害怕又担心又好奇,贴着墙角悄悄朝门口靠去。可他还没有走到门口,一只大手忽然从后背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巴。接着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抱起来,感觉就像上次他被吴氏抓住的时候一样。
莫桃很不甘心挣扎,身上又是一麻,便再也无法动弹说话。有上次的经验,他知道又被人点中穴道。又气又急,下决心也要学一身武艺,免得以后再被人抓住。
那人抓住莫桃以后朝后退几步,将身一纵,抱着莫桃上了房顶。弓腰朝前走几步后,轻轻将莫桃脸朝下放在屋顶上,伸手揭下几匹瓦来。灵堂中的情形清楚地展现在莫桃的眼前。
翠菊跪在地上,拉着吴氏的衣摆,神色凄惶地说着什么。
吴氏根本不为所动,拿出一条白色的绸子,朝上一抛挂在房梁上。一脚踢开翠菊,从旁边端过一张凳子来,放在白绸子的下面,对翠菊说了句什么。
翠菊脸色大变,浑身发抖,给吴氏磕头。可惜吴氏一味摇头,还指指凳子。翠菊十分失望,又对吴氏说了句什么。爬起来走到角落中财旺的棺材前,重重磕三个头,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带血的金子放进嘴里。可金子很大,将她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她却无法吞下去,只好又把金子吐出来。犹豫着去看挂在房梁上的白绸子。
吴氏摘下耳朵上的一对金耳环递给翠菊。翠菊将银子依旧放进怀里,又给财旺磕三个头,用尽全身力气,仰天厉声大叫道:“孩子他爹,莫庄主,你们要是在天有灵,记得告诉天悚和莫桃,长大以后给我们报仇!”缓缓将两只耳环都放进嘴里,直着脖子咽下。
目睹一切的莫桃一张脸涨得通红,哭都哭不出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忽然又觉得已经再次被人抱起来下了房顶,一阵腾云驾雾之后,被人从一个窗口塞进一间屋子,定睛一看,居然就是他自己的房间,一桌子几乎没有动过的酒菜还好好的放在桌子上。
那人将莫桃轻轻放在凳子上,捏开他的嘴巴,提着酒壶就灌。莫桃终于看清楚抓住自己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只可惜那人从头到脚都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莫桃无法分辨是谁。此刻他一点也不想喝酒,但还是被迫把一壶酒全部都喝进肚子。他一个孩子,又有多大的酒量,片刻后酒意上涌,趴倒在桌子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