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顾毗鹊仅剩下的三千多只剪嘴鸻,各携带三枚霹雳弹,在峚山阴众的护持下,离开三玄岛飞袭海州府。刚刚飞一半路程,正在海面捕鱼的渔船上忽然黑压压飞起一大片鱼腥虫。鱼类特有的腥臭的味道较一般鱼腥虫还要强烈百倍。
剪嘴鸻再怎么训练,终究不过一恶禽耳,敌不过自身天性,纷纷捕食。可是这批鱼腥虫上不仅仅携带有洞渊派的刳妖罡,其中一部分还携带有潘英翔精心炼制的“羊角十雷咒”单纯论雷书道术,潘英翔的确是比空竹高明,此咒十雷混旋,别说素来怕雷的鬼魅妖蛊,便是功力低一点的和尚道士遇见也得成为焦炭。剪嘴鸻身上的霹雳弹全部在空中就被引爆,前后不过两刻时间,三千多剪嘴鸻和一千峚山阴众就全军覆没,几无生还。
酝酿多日后,三玄岛和海州府第一次大规模正式交锋,以海州府的大获全胜结束。三玄岛暂时沉寂下来,海州府却益发忙碌了。
五行月精璧损坏得太严重,尽管空竹得到离火珠和坎水珠,还是没办法炼成瑶池聚仙璧,只炼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水火三凤璧。搅动搅动峚山丹树下的宓泽水还马马虎虎,引不来王母瑶池之水,自然也不可能去破坏霹雳弹。再说剪嘴鸻不剩一只,空有鱼腥虫,也没办法让鱼腥虫听话的去神霄大殿后面的三玄极真天山洞,就算能引来王母瑶池之水也是枉然。由此很容易预见,攻打西玄山的时候,必然遭受霹雳弹的狂轰乱炸。
不管布置有多么隐秘,最开始能顺利登陆三玄岛的人也不会太多,无力同时对西玄山和峚山发起进攻。空竹可算是找着理由,硬说攻打西玄山必定伤亡惨重,主张先攻击峚山。莫天悚却依然咬定西玄山不放,强调“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只要打下西玄山,峚山也不在话下。先攻峚山,西玄山必定驰援,等于是以少量兵力硬撼整个三玄岛。但种种迹象都表明,蕊须夫人和顾毗鹊不合,攻打西玄山,峚山不见得会救援,看似难打,其实好攻。莫桃还是支持莫天悚,张宇源却是支持空竹。两派意见争执不休。
腊月二十八,莫天悚刚去渔行坐下,手下来报,孟道元和梅翩然果然带着两百八十套矿衣回到海州府。可是孟恒居然还没有回来。
莫天悚和莫桃嘀咕,司令者多了就是容易造成混乱。让莫桃再去找空竹商量,自己回去看望梅翩然、孟道元,安排人尽快把矿衣分发下去。
水青凤尾的负重能力不如蝙蝠,薛牧野派了二十个蝙蝠才使得矿衣按期运达。莫天悚竟还不满意:“阿曼自己为何不来?”
孟道元道:“你总得给听命谷留下一个守谷的不是?”
莫天悚便大笑:“表哥的心情看来很好,是不是知道令郎去了琉球,不日表哥就可和麻子重新团聚?”
孟道元明显一愣,垂头道:“刚才听孟威和孟武说小恒去了琉球,我还以为是你派他去备战!”
梅翩然也非常不悦:“天悚,你又让孟恒去找麻子做什么?”
莫天悚有些恼怒,沉下脸道:“若真是我让孟恒走的,当初我何必带走麻子?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你们可好好问问孟威和孟武!”
孟道元和梅翩然都不出声了。袁叔永的声音忽然传进房间:“三爷,你看是谁来看你来了?”
莫天悚起身道:“你们商量商量,我出去看看!”出来一看,怎么也不会想到陪在袁叔永身边的会是回家去开铁矿的周洪,大讶快步迎上去:“什么风把先生吹来了?先生最近可还好?”看见跟周洪身边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又去牵小男孩的手,“周先生生得文质彬彬的,小公子倒是可爱得很呢!”
周洪笑着道:“不瞒三爷,此童姓项,乃是项将军的三孙。就是为他,我才千里迢迢来找三爷。”
莫天悚不免诧异,不等细问,孟道元和梅翩然也跟出来,看见他们显然有要紧话需要说,告罪一起离开了。莫天悚才将周洪让进堂屋,分宾主坐下,等丫鬟上过茶后,问起缘由。
周洪虽然回乡,一直与项重和杭诚都保持着联系。一日接到项重的牢骚信。八月二十七,项重受皇上委托陪同礼部一起主持祭拜文庙。因他没有行规定的一揖之礼受到太常寺卿的弹劾。皇上对项重“严行申饬”项重不过就是一个陪祭的,感觉很是委屈。周洪却从此事中看出一点苗头,进京去劝说项重辞官。
项重在海边辛苦那么多年,好容易该享受战功了,不肯辞官。周洪便说莫天悚武功出众,让项重把第三孙项文英送到莫天悚门下学徒。项重非常佩服莫天悚,稍微考虑后就答应周洪。周洪打听到莫天悚在海州府,立刻带着项文英找了来。
莫天悚听完简直啼笑皆非,前有何亦男硬将何戌同塞给莫桃,今又有周洪将项文英硬塞给他!不过就是被皇上骂一顿,还以为发生多大的事情呢!项文英才刚刚五岁,这事要是答应了,日后可是有得累了!他忙得连龙飞都没时间管,还管得了项文英?连忙婉言谢绝。
周洪非常失望。他如此热心地帮助项重,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一直不甘心,想看看莫天悚究竟是不是当他们是朋友。
袁叔永道:“三爷,难得周先生古道热肠,你就勉为其难吧。若实在没空,爷可把九九功稍微透露一点给属下,让属下代劳照顾项公子!”
莫天悚失笑啐道:“有你什么事?桃子教你的还少了不成?连我和桃子尚且不敢把两种功夫混着练呢,你以为自己是天仙?”
袁叔永讪讪的出不了声。
再也想不到,萧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忽然进来说,只要莫天悚肯收徒弟,他愿意指点项文英。莫天悚知道萧瑟一直想找一个传人,不好再推脱,只得受了项文英三个响头。
得到消息的人纷纷前来道贺,一下子就阻塞了整个莫园。周洪非常惊讶,将莫天悚拉去一边,迟疑道:“我在京城就听见传言,海州府佛道云集。三爷,你恐怕也得小心一些才是!”
莫天悚一醒,尽管前面就有一些铺垫,他这次也的确是有些嚣张了,忙向周洪道谢。酒宴散了以后,吩咐八风去请太微紫微左宫仙翁叶法常和海州府知府钱有为,自己则是亲自将周洪送去房间里坐下来。
拿出极品铁观音,再依次排开功夫茶用具,慢条斯理沏茶,微笑问:“先生喜欢这种喝茶的方法吗?”
周洪摇头:“在海边好几年,我也没学会。茶不过就是解渴的,何必这样一番做作?”
莫天悚微笑道:“先生说得极对。功夫茶的步骤是一步也错不得的,慢慢地一步步做下来,功夫到了,心也就随之一点点静下来。若心不静,茶便仅仅是解渴的,品不出个中三昧。先生明白吗?”双手奉上刚沏好的热茶。
周洪一愣,端着茶没有喝。
莫天悚淡淡叹道:“饱暖思欲!肚子还没填饱,衣服尚未穿暖和以前,任何人的憧憬都不过是饱暖二字。不是我不帮忙,周先生也努力过,项将军刚得温饱,正是思欲的时候,你让他回到从前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状态,他能愿意吗?这和功夫茶一样,得慢慢地一步一步来。比如先生,淡薄名利,自能急流勇退。天悚不行,项将军目前也不行。”
周洪无比惊讶,莫天悚竟然完全洞悉他的想法,端着茶完全忘记喝。
莫天悚笑笑:“日后先生若是又觉得项将军有危险,可写信告诉他,自污能脱。”
周洪喃喃道:“三爷的意思是找个小罪给项将军,贬了官就可保全性命?”更加忘记手中的铁观音,只是看着莫天悚。莫天悚污点一大堆,不知道是否都是“自污”?
莫天悚点点头,略微迟疑,又笑着道:“自污必得早!天悚方可代为谋划。若等到人人都落井下石的时候,神仙也难救。”
外面响起敲门声:“三爷,叶仙翁和钱大人到了!”
莫天悚告罪离开。
周洪还端着茶杯,半天回不过神来,一个对世情有着无比洞察力的人,何以甘愿陷身泥沼?不过莫天悚和朝廷的关系始终都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闹到他身上去,他绝对不会去插手。不由得又想起闹得轰轰烈烈的段孟贤之案,最后查明,当时的从倭仅仅三十多人,其余近两百人皆是错杀。放其他人身上,不株连也得抄家,但段家除了段孟贤被诛外,不过是拿出几十颗石头便将事情完全了结。没多长时间,段孟贤的二哥还以举人身份补了一个运司知事的肥缺。钟秀才的家人大部分都被当成从倭杀了,兄弟也客死京城,家中再无一个男丁,祖老孙幼,若不是莫桃派人周济,吃糠咽菜倒是小事,这世上还有没有一个钟家都难说。
周洪想不明白,这算不算是丢卒保车?不过莫天悚肯和他推心置腹说这些,说明莫天悚真拿他当朋友。周洪的心里终究是舒服多了!过片刻好笑,闹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莫天悚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