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难得垂钓,可技术显然不错,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然收获颇丰,钓上三条大鱼了,所以笑呵呵的心情看来还不错。张宇源刚到莫天悚身边,就见鱼漂一沉,鱼又咬钩了!莫天悚提竿收线,从鱼钩上摘下第四条大鱼。
周围的人纷纷喝彩,阿谀如潮。张宇源却非常惊奇地发现鱼钩上的鱼一动不动的,乃是死鱼,再看鱼篓里面,四条鱼都是捕上来的品种,愕然朝田慧看去。田慧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张宇源却见不得这些,脸色一沉就要发作,莫天悚抢先大声叫道:“兄弟们都出来吧,光范真人不高兴了!”
海里“哗啦”水响,四五个水手一起冒出头来,迅速朝船尾游去。张宇源又好气又好笑又无言。田慧将张宇源拉去一边,小声道:“三爷不开心,我和史掌柜好不容易才哄得他出来散散心,你何苦一定要拆穿?刚才三爷让你问的事情,你问出来没有?”
张宇源晕了,没好气道:“也没个人在空竹的鱼钩上挂死鱼,他也很不开心,不肯说!”大声招呼正一道弟子,也回舱房关上门。过得一阵,听见外面彩声雷动,很是好奇,又开舱门一看,乃是莫天悚凭真本事钓上一条石斑。张宇源却又憋不住笑了,对左右道:“日后我在芦溪垂钓,你们也得给我喝彩!”
两个弟子齐声答应。莫天悚回头笑着招呼:“宇源,过来一起钓!”
酉正,岚津号停靠在海州府码头。莫天悚钓起来两条鱼,张宇源垂钓技术比他好多了,足足钓了四条上来,气还真顺不少,就是心里发愁莫天悚和空竹互相赌气,后面的事情怎么办才好。想了想,把莫天悚钓上来的两条鱼都穿了,拿去给空竹。
莫天悚倒是没出声,空竹却将头一昂:“和尚是没你和天悚富裕,也不至于连两条鱼也买不起!”足尖在船舷上一点,直飞过两丈多宽的水面,跃到岸上,径直走了。莫天悚却在船上一直等到下人抬来轿子才离开。
回到莫离的宅子安顿好,田慧弯腰试探着问:“要不要去通知梅姑娘一声?”
莫天悚也很想对梅翩然说一句“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问问她为何会将自己易容成龙血真君的样子,但他又怕见到梅翩然以后忍不住会发火,幽幽叹道:“早花常犯寒,繁实常苦酸。告诉她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你也走吧,明天请无涯子和中乙过来一趟。”
田慧答应一声,道福离开,刚走到门口,又被莫天悚叫住:“我想了又想,小琉球靠近福州,有八风先生和映梅禅师在,又有张水生的渔行在,恐怕并非练兵的理想场所,你去问问海先凡,看有没有办法去吕宋。”
田慧迟疑道:“空竹开始也提过这问题,史辉珍和海先凡都说,小琉球和我们的习俗语言都差不多,吕宋却已经完全是另外的国家。其他事情还好商量,练兵绝对不行。”
莫天悚断然道:“那就让海先凡去找一个没人的小海岛,小琉球绝对不行。”挥挥手。
田慧带上门出去,暗忖莫天悚中毒回来是大事,梅翩然只要稍微留心,肯定能知道,也没多事去通知梅翩然。把手下找来,确定去巴相和福州报信的人都走了,安心很多。却见手下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便问:“是不是海州府又出事了?”
手下道:“是无涯子把潘英翔关起来了,还亲自去洞渊派向叶法常赔罪,把责任也加在潘英翔身上。虽然破绽颇多,但叶掌门并不好多说。倒是梅姑娘知道以后,和孟公子一起都不见了,只留下孟恒还在尤掌柜家里做客。”
田慧一愣道:“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手下为难地摇摇头。
田慧也知道她这几个手下武功虽然不错,但还远未达到能监视梅翩然动静的程度,不禁也是一叹:“早花常犯寒,繁实常苦酸。这消息暂时先瞒着三爷!还有,告诉尤掌柜,不能怠慢孟少爷,但也要多留意他的动静,有异常立刻来说一声。”
手下压低声音道:“上次总管吩咐过,尤掌柜一直很留心。前天梅姑娘和孟公子离开,孟少爷昨天晚上也是一晚上都不在。尤掌柜还以为他也离开了呢,不想尽早他又回来了!监视潘英翔的探子恰好在昨夜看见一只绿色的飞虫飞去潘英翔的屋子,可惜隔得太远,他不能肯定是不是水青凤尾。我已经吩咐他今晚多注意一些。”
田慧颇觉心力交瘁,真好像是回到当初在西域的日子里。可在西域的时候,至少莫天悚是正常的,在这里,她总觉得连莫天悚都不太正常。不知道南无和北冥、追日的担心会不会成为事实?田慧也非常焦虑。想到莫天悚突然出海,打破了渔行的正常秩序,练兵计划也有很多需要准备和完善的地方,几艘船捕上来的鱼虽然不多,也没理由白白烂掉,需要赶快处理。没顾上休息,又去了渔行。
到了一看,没顾上休息的远不止她一个人。史辉珍和海先凡都在,已经安排好人手把鱼全部卸下来。由于史辉珍从来没当这是真正的渔行,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捕鱼,临时找不着买主,只好全部加工成咸鱼。
看见田慧过来,史辉珍小声嘀咕:“当初取名字就没取对,叫什么渔行,直接叫船行多好!”
海先凡道:“即便是船行,捕鱼也是难免的。从前我还在海帆帮的时候,也是经常需要捕鱼,不然小小一个东星岛,如何养活那么多人?”
史辉珍撇嘴,但并未反驳。岚津号上相处几天以后,史辉珍已经意识到,对于海外贸易,他自己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海先凡却经验丰富,航线、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是非常熟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田慧就怕莫天悚突然提升海先凡,史辉珍嫉妒,至此暗暗松一口长气,注意到由于海先凡的升职,各个副船长都比从前卖力,多少安心一些。
早上,田慧先安排人去请无涯子和中乙,然后又听手下报告说,已经证实,的确是孟恒在潘英翔的屋顶监视。田慧平素也自负聪明,但却想不明白为何莫天悚和梅翩然都如此重视潘英翔,无涯子是真对此一无所知,还是装聋作哑,听之任之?潘英翔难道差劲得连孟恒都发现不了?
犹豫片刻,来到莫天悚的房门外。寒风和历风当班,都说莫天悚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要了古琴来弹。田慧瞪眼,八风哪里知道从前的事情,莫天悚弹琴正表示他心情非常糟糕。竖起耳朵听一听,却并没有听见琴声。不敢直接进去,示意寒风先进去通报。等寒风出来,才硬着头皮进去,就见莫天悚竟一个人慢悠悠在喝功夫茶,古琴早被冷落在一边,心里越发忐忑,小声把孟恒的事情说了。
莫天悚放下茶盏,沉吟问:“潘英翔被关起来闭门思过,情绪如何?”
田慧小声道:“听说很暴躁,大叫冤枉,发誓说他没泄密,不是奸细。叫得声音都哑了!无涯子没办法,让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弟子陪着他,他也不肯安静安静。”
莫天悚幸灾乐祸笑道:“他原本就是半瞎子,这下岂非又变成半哑巴了?可怜啊!不过他也忒蠢了一点,该多喝一些功夫茶润嗓子,叫也叫得大声一些。你说是吧?”
田慧尴尬地笑一笑,没觉得莫天悚情绪不好,想了想,轻声道:“梅姑娘和孟公子又失踪了!”
莫天悚仰头长叹一声,轻声缓缓道:“本来我还不敢肯定,现在可以肯定了,翩然绝对是有所发现。”
田慧愕然道:“发现了什么?为何梅姑娘不来说一声?”
莫天悚苦笑道:“翩然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女人,她的心思我怎么能猜到?但蕊须夫人告诉我‘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说的不是翩然还会是谁?”
田慧忧心忡忡道:“三爷居然还是信任夫人?”
莫天悚道:“我为何要不信任夫人?你看天底下当父母的,都是希望子孙越多越好,没有希望子孙一支繁荣,另外一支都死光光的!”
田慧更加担心:“原来三爷还是将夫人当作老祖母。”顿一顿,嗫嚅道,“仔细想一想,空竹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见莫天悚沉下脸,忙岔开问,“三爷的腿好些了吗?”
莫天悚黯然摇头:“说不定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渔行你要帮我多操一些心。”
田慧连忙答应,说起昨晚渔行欣欣向荣的情况,见莫天悚还算是满意,又试探着:“要不属下派人去请徒老先生来看看?”
莫天悚翻个白眼道:“我和二嫂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糟老头子?倒是你,别这样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的,我要吃了你是怎么的?不就一双腿吗?要不了命的!天也塌不下来!当年桃子没了一对招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