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心里一痛,细细打量,尽管鼻子的肿胀基本上已经消下去,可手术的疤痕还在,犹如破碎的镜子,虽然经过巧手匠人的仔细黏合,裂纹非常细可也不是不存在。伸手拉起梅翩然的手,低头道:“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梦飞。可是我看见你和表哥连个丫鬟都没带,真的不舒服嘛!而且你可以问问孟恒,我有亏待他的地方没有?你们只照顾孟恒,放着达娃不管,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梅翩然蓦然间也是那样的心疼,也在细细打量,表面看来凌厉冷酷,其实伤痕累累,总也够不着心底的渴望,有些不敢多看,垂下头伤心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总摆脱不了吵架的结局?你就没有问过达娃,她肯不肯让我们给她包扎?孟恒是缺少家教,手下没留情面!可荷露和央宗那么好的性子,达娃也不见得有多好的家教!”
莫天悚一愣,好半天都出不了声,正色道:“我保证,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绝对不和你争。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去扬州的醉雨园住,把南直隶的生意帮我管起来,肯定比你在听命谷什么也不做过得充实。以后难得见到央宗和梦飞,也就不会再发生冲突了!”
梅翩然顿时就显露出她的敏锐来,诧异地皱眉问:“帮你管理南直隶?那追日做什么?”
莫天悚笑笑:“我是觉得你在太湖边长大,喜欢那边的风土人情。追日我另外安排地方给他就是了!”
梅翩然直觉莫天悚没说实话,不过此刻她没心思管泰峰的事情,并不追问下去,只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文家的祖业巴相榴园永远是荷露的地方。你虽然没说,但我看你觉得只有荷露才配做你的正妻。你尽快给央宗另外安排个地方住才是。”
莫天悚又有些恼,为梅翩然过分的精明,可他刚刚才做过保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更加用力地搂着梅翩然的腰一起缓缓朝前走去。
自从有了云翔书苑以后,百花山上就很多人,且有不少是泰峰和暗礁的骨干。人人都非常吃惊莫天悚和梅翩然以如此亲密地姿态出现,但也人人不敢出声,不敢直视他们。好容易穿过惊诧的目光,抵达没有人的蝴蝶谷入口。莫天悚才放开梅翩然。
这个名字好听的山谷依然有非常非常多的旱蚂蟥,对于一般人来说,路依然非常不好走。好在莫天悚不是当年的莫天悚,当先开路,以幽煌烈焱混合腾格力耶尔神功,边走边发出梅花气针,只看见枝叶之间不断有蚂蟥被烧焦后冒出炽热的白烟,居然没有一条蚂蟥能落在他们身上。很快,他们就穿过树林,抵达黑龙潭外面。这里花香蝶飞,简直就像仙境一样美妙。两人并肩漫步,缓缓朝大榕树走去,气氛好多了,似乎又找回从前那些美妙的时光。
梅翩然轻声道:“知道这里为何被叫做蝴蝶谷吗?就因为从前水青凤尾找蕊须夫人的时候,也是像你今天这样开路,不过用的是暗夜破来消灭旱蚂蟥而已。”
莫天悚多少有些诧异地问:“从前飞翼宫很喜欢来找蕊须夫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梅翩然轻叹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当时没有你也没有我,没有龙王也没有玉面修罗和文玉卿,但是有蕊须有中乙有文倚渔。”
莫天悚一愣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文倚渔回到巴相以后,飞翼宫派人来找过他和蕊须夫人?”
梅翩然淡淡道:“我不是暗示,是明示。想一想,若你是飞翼宫,知道有一个仇敌居然可以从戒备森严的飞翼宫离开,会不会派人去找?当时不仅仅有飞翼宫不断去找蕊须夫人,还有中乙也不断去找她。夫人大概也是没奈何,才会和龙血真君成亲,联手抗敌。但龙血真君个性小气,夫人不敢让他知道以前的事情,不敢去榴园。道元告诉你们文倚渔敬重中乙,但没告诉你们他敬重中乙的原因。”
莫天悚垂头道:“我知道了,当时文修武一支人已经被蕊须夫人连房子都烧了,文修文这一支一直没学全九九功,是中乙帮助文倚渔抵抗住飞翼宫的袭击。这才是龙王的最后一击!蕊须对文家袖手旁观,中乙却帮文家抗敌。我们现在当然有义务帮助中乙。飞翼宫最开始乃是害怕三玄岛才不怎么来巴相了。”
梅翩然笑笑:“是啊,一直很害怕!后来我爹就是收到八风先生的威胁,知道你是中乙选出来的人,才对你改变态度的。再后来就是在这里,爹发现他居然用不着怕中乙,立刻对你痛下杀手!这世界多么奇妙,哪是恩哪是怨,根本就分不清楚!当年文家能抵挡水青凤尾的就只有那么一两个学全九九功的人。从文倚渔的爷爷辈开始,榴园各处就建有密道以躲避飞翼宫随时可能发动的偷袭。蕊须想要学全九九功,每次就只保护她儿子这一支的这几个人。你从密道得到九九功秘籍,有没有觉得奇怪,蕊须夫人居然没去过密道。她是心里有愧,不敢去密道。”
莫天悚轻声道:“也真难为夫人了,一直背负那样大一个包袱!”
梅翩然道:“人生之苦,莫过于背负一个永远也无法放下的包袱!天悚,你一点也没责怪夫人,是不是因为你从十岁就背上一个无法放下的大包袱,深深明白负重的辛苦?你刚才已经看见人们的态度,还有没有勇气再为我背负上一个大包袱?”
莫天悚心中一阵悸动,依然只有梅翩然最了解他内心深处的痛,所以他放不下她,哪怕是她已经嫁人生子!什么味道能比得上这一壶酿了又酿老酒的醇厚?再一次紧紧搂住梅翩然,柔柔道:“难道我刚才当着大家做的,还不足以表明我的决心吗?回来吧!”
梅翩然垂头道:“可是道元怎么办?从始至终,道元没有任何错,哪怕是你害死他母亲,焚毁他的家园,他也尽量不伤害你!你忍心一二再,再而三伤害他吗?再说你身边有荷露,尽可以抚平一切创伤,可谁去给道元治伤?”
莫天悚颓然放开梅翩然:“原来你约我来黑龙潭,是想告诉我这个!我承认表哥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但你爱的人不是他啊!”
梅翩然抬起头,茶色的眸子中泪光荧荧,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想再背着包袱过日子!你懂不懂?”
莫天悚顿时激动起来,蛮不讲理大声吼道:“我不懂,也不要懂!是我和你先在一起还是孟道元和你先在一起?是我们的感情深还是你和孟道元的感情深?孟道元是你的包袱,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包袱吗?你可以放下我这个包袱,为何就不能放下孟道元那个包袱?”
梅翩然满目凄然,扭头看着天边道:“这是宿命的安排!当年我觉得是我害死你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害怕得很,结果错过时机,让你和央宗先成了亲。后来好容易我们说开不能算误会的误会,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轻松自在地和你在一起了,又看见玉面修罗那封信。唉,你猜出了那封信中一部分内容,可还有一部分你没猜出来。”
莫天悚浑身一震,失声道:“密道!爹在信中还提到进听命谷的密道,对不对?那么说琲瓃小筑的确是他精心选址修造的?”
梅翩然无力地点头:“是的,他还提到密道。另外他还提到师傅。他进听命谷原本也可以保留内力的,但他背弃昔日和你阿誓言,又迷恋上师傅!他不说自己不对,却怪师傅精媚术,然后就跑去和映梅商量,想利用藏密的拙火定来破解媚术。映梅说可以靠一身正气来破解媚术。”梅翩然终于又把目光落在莫天悚身上,风情万种嫣然一笑,接着道,“结果德高望重的映梅禅师空有一身正气,依然没能破解师傅的媚术!他的好友萧太虚吓坏了,离开映梅来找玉面修罗,不仅仅是标榜自己‘八风一屁皆不动’,还试图让玉面修罗之子同样也‘八风一屁皆不动’!呸,不过因噎废食而已!你爹便笑他傻,笑他假,叫他做假夫子!桃子身上的那个卍字佛印是你爹和映梅联手用来破解媚术用的,因此后来师傅才会想到利用双修去破解这个佛印。你爹特意提到自己的丑事,是为警告你提高警惕,提防水青凤尾的媚术!可是你似乎辜负萧瑟对你的谆谆教诲。八风没吹动,然同样是‘一屁打过江’!你说,我可不可能告诉你那封长信后面的内容?若换了是你,会说吗?”
莫天悚久久无语,好半天才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早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珍惜现在才是我们需要做的。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喜欢表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