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熙屏联络到的这一帮子人不仅仅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还是泰峰、暗礁大小头头的子弟,素来横行霸道惯了。他们很熟悉熟悉巴相的沟沟坎坎,抄近路追上孟恒,不由分说一拥而上。他们一共十九人,孟恒这边只有三个人。然而非常可惜的是,自古纨绔少伟男,十九个并不是三个的对手。
幸好飒沓竹枫绚丽悦目,很远就能看见。梅翩然和孟道元远远地看见漫天飞舞的竹叶枫叶就知道出事了,加速赶了来,才制止双方的争斗。
莫天悚和莫桃、袁叔永赶到的时候,孟恒等人离榴园还只有五里路。两边依然是壁垒分明,孟恒骑在一匹可能是梅翩然骑来的白马上,缰绳在梅翩然手里,孟威和孟武和骑一匹枣红马,缰绳在孟道元手里。其余云翔书苑的学生分别在三辆平板车上。莫天悚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任何人的伤,而是孟道元和梅翩然居然一个随从都没带,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来的,心里非常不是味道。然后他才去看孟恒。
孟恒脱臼的肩头已经接好,大腿上的伤也包扎好,但血依然从纱布里不断渗出来。孟道元看起来还比较平和,梅翩然气得脸色煞白,一见莫天悚就冷冷地问:“你带孟恒出来,就是让你女儿放老虎出来咬他吗?”
莫天悚无言能对,扭头看见白痴和达娃坐在旁边的一辆平板车上。方熙屏也躺在上面,看见莫桃挣扎着想起来。莫桃忙摁住他,检查他的伤势。达娃显然知道这回闯大祸了,搂着白痴的脖子,垂头一声不吭。白痴的胡须上居然还沾着一点鲜血,呼呼朝外喷着气,看起来比平时激动。莫天悚非常疼爱达娃,如此情势下也舍不得当着外人说达娃一句,但他也真气得要命,一把怒火自然是撒在白痴身上,手掌一翻,印在白痴的额头上,冰冷的青莲寒劲涌出,白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变成比冰还冷的尸体。
达娃“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从平板车上一跳而下,指着莫天悚道:“我不要你做爹了!你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知道检查孟恒的伤势!还杀了白痴!”狂奔而去。
莫天悚这时候才注意到达娃的眉峰上果然有一道伤,是被棍子伤的,肿得老高,连眼睛都不大睁得开,还在渗血出来,居然没包扎!不处理好就有破相的危险不说,棍子稍微再下去一点点,达娃的眼睛就没了!这一群人中只有孟恒是使用三节棍的!刚才他气达娃给他闯如此大的一个祸,此刻却气孟恒手下如此不留情,更气孟道元和梅翩然居然只给儿子包扎!交代都没一声,追在达娃后面大声叫道:“达娃,你别跑,让尼玛看看你的伤!”
达娃不可能跑得过他,没两步就被追上。可怒气并不在莫天悚之下,一个劲挣扎,和她母亲一样的执拗。莫天悚更加心疼,柔声道:“是尼玛错怪你了!太阳和月亮永远是一家!你别的不看,只看你阿妈这么多年辛苦的面子上!”达娃想起央宗,心软下去,和莫天悚头也不回,一起朝榴园走去。
八风一看都想放开正检查的云翔书苑学生,打算追上去。莫桃沉声道:“没你们的事!帮我把人送回书苑,交给小妖。小永,你把熙屏和白痴送回榴园。这几天让熙屏暂时住影碧居。”
方熙屏一愣,嗫嚅道:“师傅,我想回小妖师娘那里去养伤。”莫桃当师傅后和方熙屏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方熙屏见他更多的是怕。
莫桃瞪眼道:“不许再罗嗦,照我说的做!”方熙屏顿时不敢再出声。袁叔永忙大声招呼,让人把车赶走了。
莫桃这才来到梅翩然跟前,赔笑道:“表嫂,我们也回去吧?客房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
梅翩然火道:“我还敢去榴园住吗?你和天悚说一声,我们回听命谷了!”
莫桃并不在意,笑笑问:“表哥也要回去吗?那我通知暗礁,路上帮忙照应着一点。”
孟道元低头看着地面:“都到地头了,哪有不进门就回去的道理?翩然,我们不是说好,去过三玄岛再回听命谷吗?”
孟恒生气地叫道:“爹!”梅翩然咬咬嘴唇,盯着莫桃道:“我跟你回去,但你要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今天的事情!”
莫桃笑一笑,接过孟恒的马缰绳自己牵着,淡淡道:“孟恒,你已经是大人了,懂得好坏是非,真觉得你出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对不起你吗?达娃并不是真的要针对你,她的想法不过是和你一模一样而已。再说达娃也伤了,白痴也死了,你原谅达娃好不好?”
孟恒一下子想起京城里的莫霜飞,也反对莫天悚和梅翩然在一起,真和他的想法一样,没那样生气了,可和解的话他也不愿意说。
一片沉默中回到榴园,荷露和央宗也早接到消息。央宗片刻也没停地跑回去看达娃,荷露却在榴园门口迎接,见到梅翩然,柔柔的歉歉的陪着笑脸直道歉。梅翩然不管有多么不满意,脾气也发不出来。荷露殷勤地和莫桃一起将他们送去追碧居安顿下来,安排好伶俐的丫鬟,又和莫桃一起告辞出来。
莫桃才终于忍不住低声嘀咕:“天悚有你,还闹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荷露道:“可我听说,这次是你先提出去听命谷的。”
莫桃一直就有点不知道如何自处,顿时又羞又恼,脸居然红了,很不甘心地问:“谁告诉你的?”
荷露笑着道:“这圈子可转得有些大,早已经说不清楚了。我要回去看天悚和达娃,你是回影碧居看方公子还是去风铃轩找阿山?”莫天悚习惯在书房办公,莫桃便选择敞亮的风铃轩来办公。
莫桃便知道这多一半是袁叔永告诉猫儿眼,猫儿眼又告诉上官真真,上官真真再告诉荷露的,生气地道:“小永真是越来越多事!”
荷露好笑,忽然道:“其实天悚素来不是守规矩的人。苗苗和小永的年纪都不小了,真让他们等三年时间太长了,不如趁着你和天悚都在家,表哥一家也正好来作客,人多热闹,给他们把亲事办了吧!”
莫桃一愣道:“怎么忽然提起小永和苗苗的婚事来了?”
荷露轻声道:“最近天悚心绪不宁,弄得整个巴相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今天又出这事,天悚的脾气肯定更不好。办一办喜事,让天悚也高兴高兴,大家也没那样紧张!”
莫桃再叹道:“天悚有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行,我立刻去找大嫂,你回去和天悚说说,选个好日子出来,大家都热闹热闹!”
和莫桃分手以后荷露回到镜碧居,刚跨进院子门就听见熟悉的古琴曲从正房中间她自己的房间飘出来,知道莫天悚一定又非常伤心,很着急去安慰他,不过还是按捺下去,先去左边央宗的房间看达娃。
达娃额头上的伤已经精心包扎起来,母女俩都非常生气,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孟恒。
最让央宗不服气的显然是孟恒的功夫居然如此之高!她觉得这都是莫桃和莫天悚偏心传授的结果。看见荷露,央宗依然很气愤地道:“荷露,你说有没有这道理?放着梦飞、霜飞还有鹰飞、龙飞这一大群文家的孩子,天悚和桃子都没有亲自指点过武功,偏偏对孟恒倾馕相授!”
荷露好笑地道:“是不是姐姐说天悚了?我说天悚足足十来年没弹过琴,今天怎么又把古琴翻出来。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自己的功夫那么好,又教会梦飞多少?梦飞,你爹真天天逼着你像孟恒那样读书练武,你乐意吗?”
达娃赌气道:“我乐意,我绝对乐意,是爹不管我!”
荷露微笑道:“那好,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做完了我们一起去找你爹,看他是不是不肯教你?”
达娃立刻不出声了,过半天低声道:“我今天头晕得很。”
央宗气道:“真没出息!”
荷露又轻声道:“连龙飞和霜飞都没捞着挟玄骑,你爹千里迢迢带回巴相给你骑。你不说帮他孝敬他,还给他惹祸闹脾气。换了是你,伤心不伤心?”
达娃把头一扭不出声。过片刻,却把她刚才扔下的书捡起来翻开递给央宗。央宗接过来,叹息道:“荷露,你的性子真好。天悚有点气我们母女,在你房间里弹琴呢,你去看看他吧!”
荷露点点头,转身去了隔壁。
莫天悚一见荷露进门就停下来趴在琴桌上,半天才抬头道:“荷露,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去找翩然?为什么从前我得听阿,听八风先生的;今天我又得听达娃的,听央宗的?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全心全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荷露失笑,像安慰一个小孩子那样摸着莫天悚的头,柔声道:“天悚,我可不记得你听过阿妈和先生的意见,今天你也不必和自己的女儿计较。气头上的话,哪里都计较得过来呢?”